虽然大略知道白绸上写的是什么,可为臣二十余年从未见过诚元帝这副表情,刘化心中吃了一惊。眼角便往燕昭脸上瞧过去。看见燕昭隐在袖子下的手偷偷比出一句卫尉府的暗语,镇定如刘化也险些叫出声来。
似乎瞧出刘化心中的镇惊,诚元帝将白绸递给他道:“你看看吧!”
顾不上君臣礼仪,刘化一把接过白绸,仔细看了几遍才满脸惊疑地看着燕昭,“这……这些都属实?”
点了点头,燕昭顶着李德的那张脸,面容平静的毫无变化,可眼中却隐着阴沉的怒意,“完全属实。属下曾潜进敌营,亲眼看见靖亲王的密使与大荣的白泽王子见面;也亲眼见着龙大将军呈到兵部的密信搁在白泽的案头……”
“可是……可是兵部现在……”刘化转眼瞄了诚元帝一眼,他虽然心中万分相信燕昭,可这会他宁愿是燕昭看错了,听错了。
“兵部现在是曹家人的天下,朕没想到……实在没想到…除了太子和皇后的名份,朕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曹家人,没想到……没想到……是朕受了蒙蔽,一直以为太子不贤不孝,没想到……”诚元帝长叹不已,瞬间似乎又老了十几岁。
看着百感交集的诚元帝,燕昭继续道:“太子到昌阳四个月时间,经历大小刺杀六十余次。甚至太子妃陪嫁过来的使女也在他茶中下毒,幸好太子警醒才逃过劫难……”
“难道太子妃……安靖候也要造反不成?”诚元帝忽地坐直身子,满眼不信地瞪着燕昭。
“不是!这婢女是别人安排在太子妃身边的密探!当被太子妃时京里被劫也与此女有关!只是她自小就卖进安靖候府,十几年来一直在太子妃身边伺候,从未出过差错,谁都不曾怀疑过她。”
未等燕昭解释完,诚元帝厉声问道:“是谁?居然在十几年前就在各府中埋眼线?除了安靖候府。是不是朕信得过臣子府中也有这样的眼线?”
到底是一代君王,虽然不够铁腕冷血但这心思却不差,只听一句就能举一反三猜出后招!燕昭心中多少生出些敬佩,可这话他却不好说了,再说下去只怕诚元帝又要疑心卫尉府为何知情不报!
刘化自然明白燕昭的心思,忙上前一步道:“正如圣上所料,的确如此!只是这些人都有些过人之处,有些已是家主的心腹之人。他们潜的极深。而且一直没有异动,微臣只好派人暗中监视他们,若无真凭实据……”
“哼!朕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潜多久!”知道刘化是担心打草惊蛇,诚元帝虽然心中恼怒却知道他的做法极正确,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到桌子上,怒道:“幕后的人是不是靖亲王?”
刘化和燕昭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识趣地闭嘴。天家无情,既然做到这个位子就应该按这个位子的规矩行事。可诚元帝顾着什么手足之情。愣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当了几十年的睁眼瞎。养虎为患,他能怨得到谁?
破旧的屋中又潮又湿,看诚元帝头紧皱来回踱步,飞起的灰尘中霉味刺鼻,刘化忙劝道:“圣上息怒……”
摆手止住刘化的劝导。诚元帝忽转头问燕昭,“此事依你有何妙计?”
“攘外必先安内!除外贼先清君侧!”不顾刘化频频递过来的眼色,燕昭直言道:“朝廷重臣身边都被人安插了眼目,圣上身边又怎么会少了眼睛?曹贵妃宠冠后*宫,二皇子觊觎太子名份已不是一日两日,若圣上有心传位于二皇子就应该打压太子,若不想传位二皇子,就不该让他有念想!
至于靖亲王,这些年他等的就是圣上大行之后。两位皇子争位的机会。圣上龙体如何,您自已最清楚,这事要如何抉择还是看圣上自已的意思,无论如何臣等皆奉命行事!”
“大胆!”刘化怒叱燕昭一声。伸手就拉着他跪倒在诚元帝面前,语声颤抖地道:“圣上息怒!燕将军出身草莽又在军中历练,说话难免有些……”
摆了摆手,诚元帝长叹一声,“两位爱卿请起!朕心性柔弱最重情谊,本就不是帝王之相,若当年有人像燕爱卿这般当面直谏,也许朝政不会落到这步。太子虽然为人阴沉但本性不坏,二皇子却是个轻浮没主见的人,若他得了大位这天下早晚姓曹……”说到这里,诚元帝特意停了下来,目光在刘化和燕昭两上脸上来回移动。
听着这些惊天之语,一向阴冷的刘化汗流浃背,诚元帝这是要拖孤阿!一步天堂一步地狱,若太子成事,他就是从龙重臣,多年的富贵还能更上一步。若是太子败了,满门抄斩对他来说都是幸事,卫尉府中他研究出来的那些酷刑,只怕要一样一样用在他自已身上!
燕昭易容的脸上面色平静,他本人的面容亦同样平静,今日诚元帝肯微服出宫在这里见他,他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否则方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他又怎么会说出来。谁会嫌自已活的命长?
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燕昭沉声道:“微臣斗胆,请圣上给臣一道密旨!”
诚元帝微不可见的轻舒了一口气,语声平静地道:“什么密旨?”
“臣要独揽昌阳兵权!与大荣以敌期间任何人不得插手臣的决策!而且所以部署不上报兵部!所要钱粮与兵马,圣上也不过问!”抬起头迎着诚元帝盯过来的眼神,燕昭字字清晰。
活见鬼似的看着燕昭,刘化还未来得及阻止,诚元帝却突地点头道:“朕下这道密旨!只要你能胜!”
胜了便不追究,那败了呢?看着诚元帝咬破手指,下了一道血诏,燕昭又面色平静地收到怀中。刘化只觉得他这辈子白活了,胆略与见识皆不及燕昭的一半。
君臣三人细细说了半晌两军阵前的事情,诚元帝临出门时,燕昭突然道:“臣还有一个愿望请圣上应允?”
“什么愿望?”诚元帝语声平静,刘化眼中却有了些戒备。
燕昭笑道:“若微臣战死,肯请圣上只对外宣布……臣生死不明!两三年后再安葬微臣!”
没想到是这个要求,诚元帝和刘化都愣住,燕昭叹道:“苏家丫头是个死心眼的!我怕她会做傻事。两三年后,她也许就不会冲动鲁莽……”
☆、第170章 噩耗
京城的夏天比平洲热许多,今年尤其热的过份。刚进伏天,一大清早地上就跟下火了似的。
云锦最受不得热,穿了薄纱衫子坐在屋里不停地扇着扇子,额角上还是汗浸浸的。
看着雨荷又端进来一盆冰,倒到屋角的冰盆里,云锦叹了口气道:“我也太奢侈了,这一盆冰的钱都够买两斗米了!”
细心地将冰盆中的水倒出来,雨荷笑道:“小姐对谁都大方,偏对自已小气。您身子虚受不了热,舍不得花钱买冰却舍得捐银子施粥,要是大爷知道了肯定得心疼……”惊觉自已说走了嘴,雨荷忙低下头,不安地往云锦脸上睃了一眼。
她身子受热燕昭会心疼,可往她心里捅刀子,他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云锦用力扇了几下扇子装做没听见,可心思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到昌阳去了。
看见云锦脸上全是藏不住的担忧,雨荷暗中叹了口气。小姐虽然不准家里人提燕昭,可她自已日日夜夜心里不也在惦记燕昭吗?明明心里惦记的要命,偏又嘴硬的要死,不肯听胡二报回来的消息。
正揭了门帘子进屋的全婶不知道屋里主仆的心思,只隐约听见舍不舍得银子的话,她接口笑道:“小姐甭心疼银子。米价又涨了冰价倒跌了,您一天再多用两盆冰,花的银子也买不了两斗米。老奴又打发狗子爹出去买冰了,您可着尽的用,甭热坏了身子!”
一听米价又涨了,云锦禁不住叹道:“大荣围昌阳这么久了,不战不和的也不知到底要闹到什么地步!离秋收还有好几个月呢。米价再涨得死多少人啊?也不知道昌阳城里有没有粮……”
放下手中端的绿豆汤,全婶恨恨地道:“这天杀的大荣贼,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咱们这里又抢又杀的,都不得好死!”说着把绿豆汤递到云锦跟前,“小姐甭操这心了,这都是官老爷们念叨的事儿,咱们庄子上存粮够用着呢。吃到明年这时候都不怕!您快喝口绿豆汤解解暑气!刚用井水湃好的!”
她虽然有粮吃,可昌阳的燕昭要怎么熬过这个夏天?想着这些日子听到的传闻,云锦心里沉甸甸的。
放了冰渣和糖粒子的绿豆汤被井水湃的凉浸浸的,大热天的喝着最舒服。
可云锦喝到嘴里却有种想哭的感觉,燕昭这会是在城头巡逻呢还是跟敌人浴血奋战呢?大毒日头下,别说冰凉的绿豆汤,只怕连井水也没有一口。
放下绿豆汤,云锦忽地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却又顿住,转身折回屋里吩咐雨荷道:“你去把胡二叫来,我……我要对一下庄子上的帐!”
自从跟燕昭闹翻之后,庄子上的帐目云锦便不再过问,怎么这会儿要跟胡二对帐?雨荷 一脸狐疑地看着云锦,暗中担心是不是胡二又哪里做错了。
全婶到底是过来人。一眼就瞧出云锦的心思,暗中扯了雨荷一把,道:“你去看看胡二回来没有?天天在外面跑,听到什么信也不回来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