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就是你推的,就是你!”范皇后被李凌波凄厉的分辩声刺的直窜起来,指着李凌波颤抖着尖利大叫:“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来人,勒死她!快勒死她!”
皇上被直扑过来的李凌波摇的面色惨白无血色,刘贤妃急扑过去扶住皇上叫道:“快拉开她!快!”话音刚落,两个内侍已经上前拖开李凌波,刘贤妃半跪在皇上面前温声道:“官家息怒,您先回去歇一歇,这里就让妾来处置可好?”
“嗯。”皇上怒气上攻,连带着失去孩子的痛心,又被李凌波这么一叫一摇,早已经头目森森,眼睛晕花不能视物,听了刘贤妃的话,一边答应着,一边手摸索到椅子扶手撑住站起来,刘贤妃架着皇上一只胳膊,忙示意内侍抬了凉轿进到殿内,两个近身内侍小心翼翼的连扶带架着皇上上了凉轿,刘贤妃跟着送出去,又细细吩咐了几句,叫过几个太医紧跟过去诊脉,看着皇上的轿子走远了,刘贤妃才慢慢转身回来,站在宫殿门口,冷漠的看着被堵了嘴的李凌波,和惊恐不安的范皇后,直看了好半晌,才慢声细气的吩咐道:“把她押下去吧。”
深夜的明心殿一片静寂,李凌波双手抱着膝盖,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可还是觉得冰寒刺骨,从她被诬推魏德妃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冷的透不过气,那团在心里烧了大半年,越烧越旺的火一点点却飞快的低落以至熄灭,不是自己推的,不是她!那么多人看着,怎么会查不出来?怎么会!李凌波浑身哆嗦着用力紧抱着自己,额头抵在双膝上,低低的呜咽起来,她们故意的,自己碍着她了?她不是不争的么?她……
殿门轻轻的‘吱’了一声,李凌波一下子弹起来,紧闭的殿门慢慢推开,清冷的月光洒在乌沉沉的青砖地上,两个身影阴森,面无表情的中年内侍脚步从容的跨进门槛。
李凌波死死盯着中年内侍手里托着的红亮的雕漆托盘,清亮的月光下,那团光泽柔润的白绫被通红的漆盘衬得格外显眼,李凌波仿佛被那团白绫定住一般,喉咙里‘咯咯’了几声,想叫却叫不出声,想逃,腿却一步也迈不动。
两个内侍走到李凌波面前,放下托盘,看着李凌波道:“上头吩咐了,请李贵人自裁。”李凌波拼命摇着头,直摇的头发散乱如鬼,两个内侍默契的连对视一眼都不用,一个上前困住李凌波双臂,一个拿起托盘上的白绫,熟练之极的绕上李凌波纤细美丽的脖子,只一下,李凌波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头就以一个奇异的角度软垂到胸前。两个内侍一人架头一人架脚,悄无声息的将李凌波抬了出去。
李丹若双手交错紧抱在胸前,仿佛寒冷般靠在暖阁窗框上,怔怔的看着远处嬉笑玩耍的大皇子和墨哥儿,李凌波死了,从听随嬷嬷说她在为她父亲李玉绍谋中书侍郎的位子,说她一心要到勤政殿侍候起,她就知道她已经踏入了死路。
唉!李丹若长长叹了口气,仰头看着暖阁边上碧绿柔软的柳条,她眼睁睁看着她走上死路却无能为力,李丹若心里仿佛塞进了无数绵花团,只堵的喘不过气来,李丹若往后退了退,退坐到扶手椅上,端起茶用力喝了两口,闭着眼睛,慢慢平息着心中的郁结和伤痛。
过了好半晌,李丹若转身叫过朱衣低声吩咐道:“你回去一趟,给我取几件衣服过来。”李丹若顿了顿,看着静待吩咐的朱衣道:“跟五爷说,宁氏太婆走前吩咐过,让三伯父给她丁忧守制,太婆的吩咐他不能不守,让他回去好好守着太婆去。”
朱衣也不多问,只将李丹若的话重复了一遍,见李丹若点了下头,就曲膝告退出去,要了车回城传话去了。
隔没两天,就有御史弹劾李玉绍未遵母训丁忧,乃为大不孝,刘贤妃明了的捏着折子,看着郭树笑道:“你看看,我跟你说过,她比你我都看得开看得破,富贵功名她是真当过眼烟云看的,可惜这一个,”刘贤妃晃了晃手里的折子道:“那么重的功名利禄心,哪能体会明白她这份良苦用心?不知道也就算了,若是知道,必得衔恨她一辈子!她真是何苦?唉,算了算了,她想这样就这样吧,就放他一马,便宜他去官回乡,逍遥富贵终老乡下吧。”
郭树抬头看了眼刘贤妃,垂下头没接话。
姜彦明得了责令李玉绍去官归乡闭门思过的旨意,长长舒了口气,傍晚,刚从衙门出来,正要上车回去,就看到李玉靖远远笑着叫道:“五郎,”姜彦明忙急步迎上去长揖笑道:“大伯父安好。”
“好好,我过来寻范相公说几句话,出来看着时辰不早了,专在这儿等一等你,今天早上我得了几尾子鱼,可不能偏了你,走,去我府上,咱们好好小酌几杯。”李玉靖拉着姜彦明的手,亲热的笑道,姜彦明也不多推辞,叫小厮过来吩咐回去和程老太太说一声,就上车跟李玉靖往李府去了。
车刚在李府门前停住,就看到狄老爷满脸笑容,一只手拎着袍子角,小步紧趋恭敬的迎出来,狄老爷先长揖到底给李玉靖见了礼,又转身冲姜彦明也是一个长揖到底见礼,姜彦明忙深揖还礼,李玉靖笑让着两人,一起进了府门。
小厮仆从们在李玉靖内书房院内正堂摆了宴席,李玉靖居上首坐了,狄老爷非按着姜彦明坐在李玉靖下首左边,姜彦明哪肯坐,力辞不就,到底推着李云志坐了左手第一位,自己挨着李云志坐下,对面,李云深却没争过狄老爷,紧挨着李玉靖在右手第一坐了,狄老爷陪了末座。
酒过三巡,李玉靖脸上泛着红红的酒晕,端起杯子冲姜彦明举了举,先喝了半杯,放下杯子,伤感的叹了口气道:“前儿接到你三伯父的信,唉!”李玉靖重重长长的叹了口气:“泪透纸背啊!唉!大半辈子的辛苦付之东流。”
姜彦明放下杯子,看着李玉靖,斟酌着劝道:“大伯父也劝三伯父看开些,都说福祸相依,三伯父这一场也就是免了官,余皆无伤,能这样平安回乡诗书耕读,这是求也求不得的恩典。”
第一一五章 废后
李玉靖伤感的微微眯着眼睛,却极专注的品着姜彦明话里话外的意思,慢慢品了片刻,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姜彦明,姜彦明冲李玉靖举了举杯子,笑容里带着深意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生死,魏相公也伤心得很,这是宁氏太婆为子孙积下的福德,是三伯父的大福气,能这样富贵平安读书自娱,多少人求还求不得呢,这都是官家的恩典。”
“那是那是!”李玉靖听的心惊,忙哈哈笑着急应道,仿佛抛开了那片刻的伤感,又举杯让了诸人一回,指着狄老爷笑道:“狄大郎早就想寻你说说话儿,一直不得机会,今天正好,这会儿咱们不讲公务,就是自家人说话,大郎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
狄老爷忙站起来先谢过李玉靖,这才看着姜彦明拱了拱手笑道:“父亲既然吩咐了,今天自家人说话,我就直话直说,五郎也知道,当年我从任上回来听查,这一听就听了这好几年,因为担着这糊里糊涂的‘听查’两个字,头两年我不敢狠四下走动托人,这两年,内内外外变动得快,我这个年纪,这么一年年的蹉跎,真是蹉跎不起,唉!”狄老爷叹了口气接着道:“五郎和刑部尚书卢大人、吏部尚书孙大人都是极好的交情,能不能替我周旋一二,看看能不能领份合适的差遣,有份差遣就行。”
姜彦明被狄老爷这直的不能再直的直说一下子顶在杠头上,倒不好虚言推脱,凝神想了想道:“狄兄这差遣关着两处,一是从任上回来听查的事,这事若没有个了结,只怕吏部那边不敢派差遣,这事得先从刑部打点起,不瞒狄兄说,卢尚书跟我倒没什么大交情,是内子和卢尚书夫人和他们家几位姑娘、奶奶们交好,您看这样行不行?”姜彦明言语真诚的建议道:“我今晚回去就写信给内子,请她写封信跟卢尚书夫人说一说这事。”
狄老爷目光闪动,也不纠缠,忙拱手笑道:“那是再好不过,这真是拨开云雾之言,烦劳五郎,旁的我也不多说,来,我敬五郎一杯。”姜彦明忙端起杯一口饮了,李玉靖扫了长子李云志一眼,若有所思的看了姜彦明一眼,热情的让着众人吃起酒来:“来来来,今儿高兴,大家放开量吃酒,且醉这一回!”
李凌波的死和李玉绍的罢退,在宫里、在京城如同石块落入湖中,不过惊起了几丝涟漪,也很快就消散了,魏德妃失了孩子,大病了一场,直到夏天将过,才勉强从床上起来,能在宫院里走动一二,身体虽说渐渐恢复,可往日的骄傲却落入尘埃,人也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魏昭容比从前更加得宠,除了魏昭容,原来李凌波宫里的使女陈氏也得了圣眷,封了美人,很是得宠,秋末,禁中又传出了更大的喜信,沈皇后诊出了身孕。
李丹若在离宫已经住了大半年,秋天的离宫让人神清气爽,可随嬷嬷慢声细语的闲谈中却流出浓浓的火烈之气:
“……圣人诊出了身孕,这可是大喜的事,若是圣人再生个皇子,官家就有两个嫡子了,说起来圣人也真是有福气,这才嫁进皇家多长时候?一年没到,这就怀上身孕了,听说圣人也害喜害的厉害,比魏贵人当年还厉害,常常半夜里难过的睡不着觉,传太医叫人,整个宫里都跟着担心害怕,官家虽说……药没断过,可官家最心疼孩子,常常半夜过去看望圣人……圣人真是有福气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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