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着空荡荡的心口,再也无法感觉到疼痛,祁暮清喉间压抑出苍凉的低笑,甚是绝望。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血腥残忍的一切活活的逼疯了。进有错,退亦有错!
李平阳,一个怕他到死也无法搞懂的女人。无数次地告诫自己:只是镜花水月一场梦,李平阳,终是扎进他心头的刺,钉在肉里,日夜疼得他痛不欲生;还未拔除,他却已感到生不如死。
祁暮清像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般,静静地毫无生机的坐在那,一动不动。
边上瞧了好一会儿的慕容棋,勾了勾唇角,低首轻声念道:“生又何欢,死又何哀?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
说完,停顿了会,继续道:“兄弟,你这样子,不好。需知道,人生本就如此。往日何等豁达,今日怎?难道真应了那句话:温柔乡英雄冢,难过美人关……”
闻言,祁暮清眸光黯了黯,抬首哑声道:“别说了,我知道。事已至此,我有分寸。”
“唉,罢了,且随你了。实际上……呵呵,兄弟,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终是咽了回去。慕容棋站起身,几步走过拍了拍祁暮清的肩膀,勾起抹笑意,挥开折扇,轻摇了几下,准备开门离去。
祁暮清怔了下,出声唤住对方,说道:“你了?你又会如何做?当真愿意娶霄灵郡主?”
慕容棋身形顿了下,回首默默地瞥了眼祁暮清,噙起抹温润的浅笑,回道:“今日怎问起这儿女情长的事情来了?延之小表弟,你今个确实反常的厉害呀。”
“回答我!”
“呵呵,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需知道……”
“说重点!”
“宜从权变。且兼弱攻昧,逆取顺守,汤武之道也。”
“……”
听到这话,祁暮清有些发懵,怔怔地瞪着慕容棋,半晌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容棋一袭白衣立在门边,轻摇着折扇,嘴角眉眼的笑越发地温润淡然,噙笑道:“这是,为兄掏心窝子的实话。延之表弟,还有甚么不明白,还想问甚么?索性今日一并问了吧。”
闻言,祁暮清苦笑了下,低首盯看了会地面的青石砖,淡淡地回了句:“没了。”
“回得倒是干净俐落,希望你真能做到。”
“二表兄,莫先说我,你也且当心。”
“何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呵呵,愣头青臭小子,倒打一耙说起为兄我来了。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如今可是一身的腥臊。”
闻言,祁暮清没有吭声,眸光一冷,只随手抓起了装好茶水的茶壶砸了过去,便不再多做理会。
一个没注意,慕容棋被泼了个劈头盖脸满身湿,当即没了好脾气,拉下脸跳脚随口骂将了几句,摔门而去。
瞧到对方离去的背影,祁暮清敛去脸上的笑,默默地跌坐在原处。“汤武之道”,呵呵,虽一直心里隐约有数,可当真的亲口听到时,还是掩不住内心的震惊。
天下纷扰,与他何干。他只想做个策马仗剑走江湖的,无意於世间的纷纷扰扰。罢了,他觉得累了,不想掺合其中了。他没大志向,更无大胸襟。功成名就、名垂青史,与他无关。他停留至今最大的原因:不过是世间的亲情牵绊罢了。
如今,当今圣上病入膏肓,岌岌可危。若帝星一去,再无可威胁伤害祁、慕容两家的存在了。到时,他便可放心离去。要不了多久了,这天快变了。
无意间,先前血腥的一幕突然眼前晃过,心头一痛,祁暮清寒眸闪烁了下,薄唇抿起,身侧双拳下意识地攥紧,闭目深吸了几口气,拼力无视去揪痛抽疼感,默默地告诉自己:死了也好。
思及此,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背手瞧了会窗外早已黑了的天幕,回身熄灯解衣歇息。
红枫阁,内室,平阳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面容略显苍白,一头的青丝散洒开,衬得小脸瘦削无半点血色,没了那高隆的小腹,丝缎锦被外细瘦的纤臂细腕,身形越发显得孱弱不堪。
长宁哭肿了双眼,默默地饮泪守在床边。没了半点往日娇纵之气,只是乖乖地坐在那,不时敛帕拭着怎么控制不住的泪水。
重重纱幔屏风后,怜烟、紫鹃等一众也静静候着,不发一言。东平呆坐在榻上,瞧着对面的绣床发着怔,不知再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点逝去,屋里寂静无声。随着时间的流逝,平阳最后一丝的奢望也一点点死去。原来那人连他曾经表面最怜爱的孩子也不在乎,她总算知道了:原来前世从头到尾那人真的从来都没在乎过她与任何一个孩子。
前世,她不过只是一个被彻头彻尾利用的傻子。她只是一枚棋子,一枚有点利用价值的棋子。
虽然彻骨的恨意,再活一次,她却怎样也无法牵扯他无辜的族人。只因她前世生下璟儿时,难产失血过多差点死去,那人暴躁到如困兽般疯狂的样子,婆婆领一众女眷人等不吃不喝的几天几夜佛堂跪拜祈福,事后很多人是大病一场,她记得的。
今生,她依旧抱过一丝幻想,至少前世那人或者他们曾对自己与三个孩子有过一点不舍,有过一丝善念,这样她至少可以好过一点。没想到,一点都没有,一点都没有。假的,全都是假的。
她真的好傻,真的好傻,她要杀了那厮畜,灭了他全族替她的孩子陪葬,一个不留。
一行清泪划落,心里最后的一丝善念也被拔除,平阳彻底的心死了。
一点都没有,她只是彻头彻尾的傻子。她的孩子,前世那些皇朝覆灭惨死的宗亲族人,想着前世自己的种种傻行,今生轻易不牵扯无辜的手下留情,她恨不得当即活剐了自己。
一开始,她就该抱着他们全部下地狱,管这天下以后属谁的,先杀了这帮子包藏祸心狼心狗肺的解恨了再说。可她不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前有狼,后有虎。
陈武之乱,代宗之耻,李氏皇族早已没了昔日的辉煌,只剩下表面的光鲜。大夏朝的疆域藩镇林立门阀割据争斗,覆灭的命运岂是她盲目复仇一两个前世的仇人可以改变的。
想到这,胸口拼命叫嚣着要立即复仇的怒焰才稍稍压下来。乱不得,静下心,一步步慢慢来。
又静静地躺了好久,感觉到先前饮下的药开始发挥药效,生产后身体的不适多少也帮助了她,额头上豆大的汗滴往下落,面色惨白渐死气,平阳开始装作喃喃胡言呓语。
“母后,母后……不要走……带上……带上冉……儿,母后……母……后……”
本欣喜於二皇姐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可听清这话,长宁心头咯噔一下,赶紧伸手握住平阳的手,哭喊着连声唤太医。
赵太医等一众太医慌乱地跑进来,仔细地诊脉查看后,皆惶恐地伏地求饶道:“微臣无能,只能求老天保佑公主福大命大,化险为夷。还是,还是准备……”
“闭嘴,给本宫闭嘴。”
东平失去了冷静,一下子冲到床边,扑倒哭泣不止。过了会,突然起身赤红着双眼,推开众人跑了出去,一把拔出了门口侍卫的佩剑,持剑快步疾走出了红枫阁。
随手抓住个过路的侍监,问清了慕容棠他们的在处,提剑杀赶了过去,一脚狠踹开了书房的门,冷冷地看着房内明显有些错愕的慕容两兄弟,娇颜泪痕满面,不等对方开口,一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轻轻一划,已然见红。
一咬牙,面色一凛,硬声道:“慕容棠,我问你:到底帮谁?坐山观虎斗,冷眼看戏嘛?做梦去吧,我的二妹平阳若是出事,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若是不够,再加上我这条命,今日谁都逃不了,我要你慕容一门从此身败名裂,陪葬。”
“好嫂子,别……别激动,你这闹得是哪一出?”
东平眼红了红,清泪划落,冷笑道:“你们今日安得甚么心?我便闹得哪一出。”
慕容棠面色僵了僵,怒斥道:“胡闹!放下剑,好好的,你……”
“好好的?我二皇妹快要不行了,你们居然可以安然无恙地坐在这,继续谋划算计……说得好听,太子无能不堪大任,应助庆山王一臂之力匡复正位,实际上是想彻底毁了我李氏一族。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没那么便宜,别想得逞。父皇还活着,若是今日二皇妹死了,我也死了,逼死了两位公主,你想你们还可以活嘛?”
听得这话,慕容棋黑了脸,这出唱的,真叫个狠。还用想,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呀。
作者有话要说:O(∩_∩)O~ 请收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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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回 谶语
两相僵持了好一会儿,夹在中间的慕容棋左右瞄了瞄,甚是为难,无奈之下,只得一个劲地给慕容棠使眼色、打手势,示意他莫意气用事暂且让一让这发起脾气完全不顾后果的嫂子。
慕容棠朗眉微蹙,寒着脸,薄唇轻抿,长身背手立在那,眸底一片冰冷,任凭慕容棋如何挤眉弄眼打暗号,就是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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