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九应了,宝络见状立即道:“姑娘,天转冷了,奴婢和菱纱回去给您拿披风。仔细生了病。”
待三人俱离开,屋里静悄悄的,林笑没有继续追问青霜的事,起身在桌脚那里拾起了棋子放回桌上,在伏身时她竟看到地上有银耳的残渍和瓷器的渣滓。收拾的如此匆忙,鸦九那样的人居然……正想着只听济兰道:“上回你托我做的东西做好了,”说着他起身从书格最上面拿下一个四方包裹,“我按着你的意思请木工做的,别看这东西小,做起来到很是费事,那画儿是糊上去的,当心见了水。”
济兰拿出来的居然是拼图!林笑见了又惊又喜,没想到居然成了,而且还精巧的紧!不像现世多用硬纸裁剪制作,这可是实木制的,个个磨得圆滑没有一点毛刺,拼合的严丝合缝。只是那仿制的清明上河图较之现在的样式颜色要暗的多,黑灰黄为主。不过即使是仿的也甚是神似。
“太好了!”林笑摸着画面满心欢喜,她激动道:“这做的太好了,比我当初想的还要好。啊,这画儿是谁画的,临的真像!是哥哥吗?”
济兰摇头道:“不是我,是哥哥认识的一位长辈,你还记得一间铺子吗?最终的成品便是铺子老板帮我做成的,画也是他画的。他说不收钱只想给做这个东西的人建议,水墨画颜色太单一,若是换做西洋画或是双面画似乎玩起来更有乐趣。”
林笑一听立马连连点头,她欢喜的端详着拼图道:“好建议!我就在铺子里看到有西洋画,要是能临出来做成拼图那简直太妙了。这位老板有眼光有实力,画艺高超,必然是大家。”
济兰见妹妹一脸遐想的样子,失笑道:“郑风郑爷的大名在江宁谁人不晓。”见妹妹一脸茫然,他摇头道:“算了,日后你会知道的。”
说到一间铺子,林笑便想起来揽月楼,她眼珠一转问道:“揽月楼事件后续如何了?”见济兰侧目,她接着悄声问:“不会就那么完了吧?那位顾爷……”
济兰压低声音打断她道:“这件事你莫要再想了也万不可对旁人提起,江湖的事不是你这个小丫头该过问的。”
“我只是担心你,那些人如此行径能就此作罢?”林笑一想到常无杀就不寒而栗,她担忧道:“哥哥你真得小心,他们的背后想来必有大靠山,就算你吃了亏估计也是状告无门。就算日后母亲没有约束,你出门了也得提起十分的小心,更别再和人打架了。”
济兰拍拍妹妹的背轻声道:“我知道。风云再变江宁成不了龙潭虎穴,就算那些人的靠山再大,也有能制住他们的。毕竟最怕江南乱的是京师。白少飞……”他轻笑一下道:“前几日被人下了毒,几乎死了。虽救回来了想要恢复如初怕也是难了。”
林笑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问道:“怎么会?难道是……”她记起了当日顾云的警告。“那他后面那个隔岸观火的呢?”她用更轻的声音问。
“当日被废了一只眼。”
林笑一下子捂住了嘴!那可是姓觉罗的呀!这到底是济兰的面子大还是另有隐情呢?她再不通政治,也能想到这里面牵涉甚广,追溯起来怕是要涉及到京师了。一时二人都不说话,林笑心里忐忑不再多问,她坐回椅子,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济兰也坐下,边吃茶边问:“怎的不问了?”
林笑忧郁道:“怕。”
“原来你还有怕的时候。”
林笑撅嘴道:“我本就是弱女子,经不得吓。哼,要是母亲知道你捅的篓子,估摸着便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济兰一笑喝起了茶,林笑见气氛松活了些,她拿起一枚棋子玩了一会又放下,悄声问道:“青霜是怎么回事?她做了什么惹得哥哥如此生气?”
济兰的笑凝在了脸上,萧杀的意味隐显在眉眼间,林笑本想再多问些的,见如此,接下来的话就硬生生噎了回去。济兰将棋子逐一在盘上摆放好,密密麻麻的黑白子绞杀激烈。林笑小意道:“哥哥什么时候也开始小心眼了?她一个丫鬟能犯多大的错儿呢,你一向体恤下人今儿是怎么了。何至于此。”
济兰道:“你可知她的出身?”
“听说是官宦人家的女儿?”
“她父亲原是山西蒲州知县,牵扯到温保甘度贪污案,其父被斩,家里男子充军宁古塔,女子被判奴籍或卖到妓寮。她辗转被送到江南,本是要入妓寮的,被孙若穙救了,由于是那么个出身他家容不下便托我暂为照看。”
“这不是挺可怜的……”林笑虽见济兰脸色仍是冷冽的,却又很想知道下文便掩住情绪,问道:“后来呢?”
“母亲见她可怜又爱惜她文采出众便留在了身边,后来……就来我这里了。自从她来到家里后并未甘心沦落为奴,终日不忘的是营救家里人,说有一个弟弟同她一起被带到江南,似乎进了两江总督府做下人。她曾求过母亲救出兄弟,母亲回绝了她。可她并不死心,便来求我。”
林笑悄声道:“这不是挺重情重义吗?”
济兰冷笑道:“若有能力相助而不助那叫不义,若无能力而白白承诺又做不到,那便会反遭怨恨,与其这样,不如一早回绝。”
林笑哑然,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哥哥定然也回绝了她,也一定告诉了她原委。那她怎么说?”
“她?她却是不信,因为知我和曹颙交好,母亲和曹李两家有旧便以为我们只是不肯相助,又认为母亲送她来我处是让她做我屋里人的,便认定要是成了事,就有了倚仗,便可救出兄弟。于是几番暗示,而我未曾理会。原以为她该死心了,未料……”济兰说到此处语气里有了怒意,“今日她竟在汤里下药,若不是我警觉那便着了她的道了!”
“药?”林笑一时没想到是什么,焦急问道:“她要害你?!”
济兰摇摇头,林笑见他表情怪异忽然想到是什么了,忍不住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问道:“难道是……”那两个字她实在是说不出来。
静了半晌林笑才又问道:“那她怎么会有那药的?不过是个下人,难道还有旁人相助?”
济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我也想到了这层,问她只说是在妓寮那几日得的。”
“好好一个女子,脱困后怎会留着那东西?如果如她所说没有旁人相助,那这心思也太古怪了。难不成逮着谁害谁吗?”
济兰冷笑两声道:“其情可怜,其法可恨。如此我焉能不怒。这女子不能再留在咱们府上了。”
“那要怎么办?要给母亲说吗?她不待在府上能去哪里?”
济兰摩挲着茶盏道:“若母亲知道了定是交与官府。也不能退还给若穙。我另找个错打发了她便是了,过两天找人牙子卖了。本该在哪里就去哪里罢。”
林笑听着心里就是一寒,从如此美人口中说出如此狠毒的话她觉得是那么突兀,一直以为她这个小哥哥良善,原来时代烙印是怎样都去除不掉的,尊卑界限分明,即使是琅济兰也不能例外。林笑对青霜没有什么感情,平日里甚至没怎么说过话,但基于对人的尊重她怎样也不能坐视一个花样女子只因为求援无门走了个旁门左道便从此万劫不复。
第五十八章 平静
“她也很可怜。”林笑放软了语气道:“只是为了救亲人,如果设身处地的话,我也会不择手段的去救哥哥的。”
济兰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林笑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不偏移,过了一会儿她的兄长才说道:“你和她不同,再怎么样也不会害人利己。”
听到这样的话林笑本该高兴的,可是她此刻只能讨好着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哥哥就给她一次机会吧。你我都注意些,她即使留在府里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济兰冷笑道:“你就不怕也许将来会后悔?”
林笑道:“你也说了是也许。”
济兰想了想道:“好。只此一回。”
林笑未料到济兰会如此爽快的答应,她呆愣了一会便笑了,真心道:“多谢哥哥!”
济兰无奈摇头,他看到林笑欢乐的去摆弄拼图,满脸幸福的样子心里竟生出愿她一生如此的想法来。少年阴冷的脸上有了暖意,一直抿着的嘴角也翘了起来,微笑在淡红的唇边绽放,就像一朵开了的玫瑰。
婚事似乎就这样被揭过去了,对林笑而言它终究是个定时炸弹,每每想起来心里就会堵得慌。济兰的淡定情绪多少感染了她,林笑又觉得一切也许没那么糟。如此反复的思虑,感觉非常不好,她无法去求谁的安慰,只能慢慢化解,积压的多了竟会在梦里梦到自己跟死人结了冥婚,惊的冷汗直流彻夜难眠。
若说现世林笑是怀疑爱情的,在这里她是不相信爱情的,甄氏和如意是活生生的例子,难道还能比她们做的更好吗?唯一只存在yy里。一条三百年的鸿沟,三妻四妾,母以子贵,冷落遗弃,林笑对那个将来的男人不抱任何希望。在现世里的父亲多次曾说人生是自己的,外物都是浮云,过的幸福除了靠iq更重要的是eq。林笑深以为然,她不想很傻很天真,没有爱情的人生固然可惜,可人生又并不是只有爱情。她强迫自己乐观起来,即使是遇到最坏的情况,也要让自己过的快乐。而要快乐,前提是从生理到心理,从物质到精神都要足够强大。强大到独自一人面对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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