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忙笑着答应了,又拿出一方锦缎帕子给太夫人看,“您瞅瞅,这活计如何。”太夫人细细看了,赞赏的点头,“是你绣的?越发能干了。这荷叶荷花儿绣得跟真的一样,十分传神。”齐氏抿嘴笑笑,“祖母,不是我绣的呢,我哪有这般巧手?是仪表妹绣的。”她所说的仪表妹,是西亭侯府的六姑娘。西亭侯夫人,是江夏侯府的姑奶奶。
太夫人又拿起帕子细看了,沉吟道“仪姐儿小时候性子不好……”如今绣功倒这般出色了,可见性子必已磨得平和。要说起来仪姐儿的家世、模样都是没的挑,和霆哥儿正相配。
齐氏忙道“如今仪姐儿长成大姑娘了,跟小时候一比,竟像变了人似的。在姑母身边温柔和顺的服侍,又体贴又周到的。便是待下人侍女,都是细声细气斯斯文文的。”
“如此甚好。”太夫人含笑点头。仪姐儿只要性子好了,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江夏侯府的外孙女,知根知底儿的,比去外头寻可强多了。当晚岳霆过来请安的时候,太夫人笑咪咪问他,“西亭侯杨家的小表妹,小名叫仪姐儿的那个,还记不记得?”
杨仪?岳霆略想了想,委婉说道“太小了些。”杨仪今年有十五岁么?自己可是已经二十有五。“不如烦嫂嫂留意看看年纪大些的姑娘,十七八岁也好,再略略大些也成。”年纪太小肯定不懂事儿,自己是娶媳妇儿,不是哄孩子。
“二弟这可不懂了,女人是越小越金贵呢。”齐氏跟岳霆既是叔嫂,又是表姐弟,熟络得很,“再说仪姐儿今年也及笄了,明年十六岁娶过门,正是好年龄。”姑母有意无意提过“年纪大怕什么,男子便是要像霆哥儿这般稳重可靠方好。”夸完了霆哥儿又夸仪姐儿“出落得越发好了,将来也不知哪家有福气得了去。”显是对霆哥儿有意了。要说两家真是门当户对,又是亲上加亲,多好的事。
岳霆微微一笑,并没说话。太夫人拉着齐氏的手交待,“好孩子,多看几个年纪大些的。”霆哥儿既喜欢年纪大几岁的,便依着他好了。再说年纪大的确是沉稳不少,娶进门来也省心。
齐氏没法子,只好依了太夫人。“韩国公府的大小姐今年十七岁,家世、容貌、性情、才能都是一等一的。”吴玉如可是京城贵女中出了名的才貌双全。不料岳霆又摇了头,“嫂嫂,凡进过宫的几位,全部剔出去。”她们曾经离那个宝座只一步之遥,失望之后,谁知她们还能不能安分守已。
齐氏似笑非笑看着岳霆。岳霆陪笑说好话,“好姐姐,你是最疼我的!夫人掌管府中中馈忙不过来,弟弟要想娶房好媳妇儿,全仗姐姐了!”齐氏扑哧一声笑了,“真真的这可怜模样,我也心软了!”说不得,还要替他奔走。表弟,丈夫的亲弟弟,挑剔便挑剔罢,便是跑断了腿,也要替他寻个千好万好的媳妇儿。
这之后齐氏常常出门拜访亲友,当然了,去的全是有待字闺中女儿的人家。她一家家的看,岳霆一家家的否,“……路姑娘,相貌不够美……”娶妻定要绝色美女。齐氏累得腿都细了一圈,“霆哥儿,女子最主要是出身高贵,教养好,性子好,这容貌倒在其次。”上哪儿找出身又高、性情又好、容貌又倾国倾城的女子?
“像傅大小姐那样的相貌,也算得是上等。”齐氏烦闷说道“可你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她倒不是替傅解意抱屈,她是在犯愁岳霆究竟想要什么样的人。像傅解意那样端庄美貌还吸引不到他的目光,那得要多好看的才成啊。
岳霆眼神一冷。傅家,无能的傅家,若是傅家能把真正的嫡长女认回来,我又怎至于……千算万算解语最终还是姓安,傅家竟令亲骨肉流落在外。
齐氏认命的继续奔波在相亲路上。岳霁格外支持她,“好表妹,这是咱家的大事,全倚仗你了!事情若办成了,表哥记你一大功!”齐氏笑道“记我一大功?那表哥不去锦衣坊喝花酒了,可好?”
岳霁变了脸色,“那样肮脏地方,再也不去了!你让我去我也不去!”齐氏心中大慰,“真的?”细想想他这阵子真是常守在家中陪伴太夫人,哄着女儿玉姐儿玩耍,极少出门。想到此,齐氏柔情顿生,夸下海口,“我啊,定要给弟弟寻个风华绝代的媳妇!”不辞劳苦的继续奔波。
“咱是男家,咱不愁!”齐氏一头忙累着,一头自娱自乐自己安慰自己,“像霆哥儿,虽说年纪大了些,却是沉稳可靠,行事老道。且房中虽放着两个人,却不甚宠爱。多少人家都对他很是有意呢,姑母不也动心了?像傅大小姐那样的,年纪略大了些,又是姑娘家,便吃了亏。”错过了霆哥儿这样的好男儿,傅大小姐将来不得后悔死。听说有人上门提亲提的是填房,傅大小姐快气昏了。唉,真是可怜。
“填房!填房!”六安侯府,傅解意恶狠狠将一个又一个茶杯摔碎在地上。填房!娘亲居然劝自己“应下算了”,只因为年纪大了些?她自己一念之差给人做了填房,日子过到这般地步,居然要自己也步她的后尘?
“我宁死也不给人做填房!”傅解意昂起头,骄傲说道。鲁夫人拿帕子擦拭脸上的泪水,“娘知道,娘知道。这不是没法了么?岳家那头亲事不成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当中,年龄相当的男子大多娶亲了……”其实不是,年龄相当的男子没定亲的也很不少,可哪家会聘六安侯府大小姐?谁不知道六安侯府的陈年往事?那是自己传遍大街小巷的。唉,为了中伤安解语,伤的却是解意。那安解语已是顺顺当当嫁人为妻了。
“没天理啊,”鲁夫人哭道“那害人不浅的,倒穿上大红嫁衣嫁了人;我意儿这般贤惠贞静的,却无人问津!”当年谭瑛怎么会没死呢,太夫人做事真是缩手缩脚的,留下后患。
鲁夫人哭泣的模样并不雅观,傅解意皱皱眉,扭过脸去不看她。哭有什么用,不如静下心来想想法子。听说吴玉如近来逢五逢十便去悯忠寺上香,悯忠寺?傅解意缓缓说道“娘,咱们很该出门礼佛,求佛祖保祐……”话音没落,鲁夫人便急急忙忙接上了,“意儿说的极是!咱们是该去烧烧香,添添功德。”当下说定了,后日,也就是六月十五到悯忠寺进香礼佛。
母女二人同去太夫人处请安时,迎面遇上傅深急急走了出来,步履十分匆忙,神色慌张。“侯爷!”“父亲!”鲁夫人和傅解意忙行礼问好,傅深脚步不停,“意儿先回罢,稍后再来。”这会儿你祖母正生着气呢,小心迁怒于你。
傅深一阵风似的走了。傅解意想想,已经进了太夫人的院子,这时节再走,太失礼了。“娘,咱们进去。”我们依礼而行,太夫人再厉害,也要待之以礼。
“逆子!逆子!”还没进门,太夫人的怒骂声不绝,“拿笔来!我要写状子,告他忤逆!”被亲娘告个忤逆,傅深岂止是不用再做官,根本是不用再做人了。
傅解意拉住了鲁夫人,示意她先莫进去。“父亲这番回来,不是跟祖母言归于好了么。”傅解意凝神想了想,到侧间坐下,一个面相机灵的小丫头过来陪笑请安问好,“夫人安,大小姐安。”殷勤递了茶水。傅解意赏了个银裸子给她,“悄悄叫周嬷嬷来见我。”小丫头清脆的答应了,过了没多大会儿,周嬷嬷神色凝重的走出正屋,来到侧间。
“夫人和大小姐去劝劝罢。”周嬷嬷很是头疼,“劝太夫人莫动肝火。”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不爱惜自个儿身子,跟亲生儿子置什么气。
其实傅深和他敬爱的娘亲之间没发生什么大事。自解语成亲后傅深公务之余去过当阳道几回,有时是坐会子,张雱陪他下盘棋,解语给他们两人做点心;有时干脆住下,和沈迈纵横九万里上下三千年的胡侃;倒也很是开怀。傅深眼见张雱对解语百依百顺,解语日子过得舒坦,也跟着开心。到了五月下旬,张雱陪解语回安家“要住上一个月”,傅深自是不便去安家,只好忍住思念,硬生生熬过这一个月。“咱俩做伴儿,”沈迈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这没良心的小两口拍拍屁股就走了,也不想想阿爹!”沈迈也不便去安家。
“快到日子了,解语要回自家了。”傅深很有些高兴,等解语回了家,自己又能过去下棋谈天,又能见到女儿女婿。看到甜甜蜜蜜的小两口,自己也觉甜甜蜜蜜的!谁知傅深这一句不经意的话,惹恼他他敬爱的娘亲太夫人。
☆、92
太夫人捶床大怒,“看看你这点子出息!自己亲生闺女本该正大光明的认回来,你可倒好,只敢这般偷偷摸摸的!”看看眼前喜滋滋的儿子,太夫人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连亲生女儿都认不回来,由着安家霸占了去,他还有脸笑!解语是傅家骨肉,却在安家订亲在安家出嫁,她的终身大事,竟无人来问问自己这亲祖母!
傅深有些讪讪的,低声说道“只要孩子过得好……”解语姓安也好,姓傅也好,最主要是要日子顺心。在安家,安瓒和谭瑛都疼爱解语,事事为她着想。安瓒为了解语连阁臣之尊也毫不犹豫的放弃,直令自己这做亲爹的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