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瑛轻拍怀中的幼子,“绍儿不怕。”安汝绍乖巧的说道“是,绍儿不怕。”这会儿没有大吵大闹,没有行动上的暴力,他还真是不怎么怕。
谭瑛抬起头,淡定说道“侯夫人,两样,我都不选。”
☆、第10章
死到临头,她还是这般若无其事!白绫和毒酒放在她面前,她竟然还是一幅云淡风轻的鬼模样!鲁夫人抑制住心头怒火,笑道“这却由不得你!我家太夫人吩咐下来的事,谁敢不从?”在这六安侯府,最大的不是傅深,是太夫人。
鲁夫人说完,回头向周嬷嬷使个眼色,示意周嬷嬷来硬的,谭瑛再怎么高傲,再怎么镇定,究竟只是位弱女子,几个婆子一拥而上,拿起毒酒灌了下去,也就完了。
谭瑛微笑摇头,“不,贵府太夫人绝不会做出这样事体,鲁夫人你怕是误会了。”见鲁夫人和周嬷嬷都看向自己,谭瑛越发从容,侃侃而谈,“我和贵府太夫人朝夕相处,长达六年,岂有不明白她的?她断断不至如此!鲁夫人,周嬷嬷,只怕二位今日若冒然行事,会招致大祸。”
见周嬷嬷面色凝重,谭瑛向她微笑道“太夫人和傅侯爷,是母子之亲,无论发生什么事,傅侯爷都不会怪太夫人。要怪,他只会怪假太夫人之名,胡乱行事之人。他若怪起人来,会是何种情形?周嬷嬷,傅侯爷是您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您自是最清楚不过。”
周嬷嬷犹豫起来。太夫人说的是“把这女人好生处置了,莫惊动了人。”什么叫“处置”?只有杀了才叫处置吗?太夫人可没有说。侯爷从小性子便不好,谁若违背了他,下场堪忧;他不错一向是孝子,一向对太夫人千依百顺,可他也忤逆过太夫人的,那便是……
鲁夫人却是勃然大怒,谭瑛居然还敢提从前的事,居然还有脸说“我和贵府太夫人朝夕相处,长达六年”这样的话,这岂不是在宣称:我是原配,你只不过是继室!这样家族败落的女人,这样背夫私奔的女人,配做原配夫人么?
鲁夫人胸口一起一伏,显是气极,她指着谭瑛,命令身边的婆子,“灌她!”几个婆子全是太夫人身边的人,此时听到鲁夫人吩咐,口中都答应着,眼睛却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向鲁夫人福了福身,说道“夫人且处置着,我去守着门口,仔细有人看见了。”说着也不管鲁夫人是何脸色,径自走到院门口,欣赏起院外的蔷薇花。对院子中的情形,竟是不管不问、置身事外的样子。几个婆子都有眼色,见状,知道事情有变,没有一个奋勇向前的,反倒都一步一步退后,离谭瑛和鲁夫人越来越远。
鲁夫人心中恼怒,后悔不该为推托干系,全带了太夫人的心腹过来,此时若有自己的陪房在,直接灌谭瑛毒酒,一了百了。往后,再不用看见这烦心的女人。她怒目瞪着谭瑛,恨不得从眼中飞出一把把刀子,将谭瑛一寸寸杀死,方才解恨。
周嬷嬷来到院门口,才发现守在院门口的本是贾婆子薛婆子二人,如今却只剩下贾婆子了。“薛婆子哪儿去了?”周嬷嬷不动声色的低声问道。贾婆子躬着身,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也低声道“回嬷嬷,侯爷吩咐过,若有人过来,不管是什么人,都要即刻禀报。薛婆子禀报侯爷去了。”
周嬷嬷微微一笑,没说话,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做对了。侯爷对这院中的人,确是上心的。唉,想当年,六安侯府和谭阁老家才开始说下亲事,还没下文定之礼,谭阁老便暴病身亡了,太夫人当即便要悔婚,“我儿子如何能等她三年!”老侯爷不大同意,“说定的事,如何再改。女孩儿若是好,等上三年何妨。”却也没太坚持,毕竟还没下小定。
却是禁不住侯爷跪在太夫人面前苦苦哀求,“儿子情愿等她!”太夫人怒也好,怨也好,哭也好,骂也好,甚至上吊寻死也好,百般招数用尽,侯爷只是直挺挺跪着,一口咬定,要娶谭瑛。
母子间僵持了三天三夜,最后太夫人拗不过儿子,六安侯府终是等了三年,娶了谭瑛过门。那又怎样呢,谭瑛还没过门,婆婆已是恨透了她,从她进门的第一天起,没有一天不受刁难,没有过上一天舒心日子,最后竟然……周嬷嬷想到这儿,回头怜悯的看了眼谭瑛,这样通情达理的好女子,真是可惜了。
谭瑛柔声对怀中幼子说道“绍儿该练字了,对不对?”安汝绍响亮答道“是!”自谭瑛怀中下来,咚咚咚跑到侧间,坐在小凳子上开始专注的练起字。
谭瑛直视鲁夫人,淡淡说道“侯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傅深这个人,不管有什么事,对的一定是太夫人,错的一定是妻子。我真的死了,傅深会怪太夫人么?不会。他只会恨你。”
说到这儿,谭瑛笑着摇了摇头。老侯爷长年镇守边关,太夫人自新婚起便长年独处京中,独有傅深一子,傅深真是她的命根子一般。她如何能忍受傅深疼爱妻子?从前,只要傅深对自己略有柔情蜜意,太夫人必定将自己折侮一番,傅深只会在旁看着,只会对他亲娘陪笑脸。做他的妻子?呸,还不如做姑子。
鲁夫人阴阳怪气道“你到是真了解他们母子!啧啧啧,不愧是结发夫妻。”语气中有讥讽,还有掩饰不住的酸意。原配,到底是不一样的,从前还是做姑娘的时候,曾跟着母亲一道来六安侯府赴宴。在后花园游玩时,无意中看到傅深站在桃花树下,满目柔情的注视着谭瑛,伸手替她拂去衣袖上的花瓣,这样粗豪汉子,却这般温柔体贴,自己当时怦然心动了。可是,等到自己做了他的妻子,他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夫妻好不好,倒不在于结发不结发。”谭瑛微笑道“我和我家相公,虽是半路夫妻,却是他敬我,我敬他,十六年来,从没红过脸的。”
“呸”,鲁夫人啐了一口,“既是夫妻恩爱,你又回来做什么?没廉耻的东西!”
谭瑛眼中有了寒意。“鲁夫人出身世家,自然明晓本朝制度,公侯伯入则可掌五府总六军,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元帅,但不得预九卿事!我家相公身为御史,贵府出私兵掳我母子,意欲何为?!”
“谁掳你了?你这贱女人,好稀罕么?”鲁夫人刚刚骂完,已被匆匆赶来的傅深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脸上,鲁夫人跌坐在地上,捂着发烫的脸颊,不能相信似的看着傅深,虽然夫妻情份一直淡薄,但自己总是正室嫡妻,丈夫会为了个野女人打自己!没法活了。
傅深暴怒如狂,恶狠狠瞪了鲁夫人一会儿,回头把毒药打翻,白绫扯碎,谭瑛看他发疯,皱皱眉,过去把通往侧间的门轻轻关上,这人常发疯,莫把孩子吓坏了。
院子里的婆子们早没了人影,连周嬷嬷都躲得不见了。鲁夫人万念俱灰,丈夫不待见,婆婆心计深,下人靠不住,一向以为做侯夫人是威风凛凛的,这时想想,真正无趣。
傅深的小厮壮着胆子进来了,“侯爷,太夫人命您即刻去萱茂堂见她。”鲁夫人闻言又来了精神,她冷冷看了眼傅深,有本事跟你娘横去!
谭瑛闲闲道“傅侯爷何必打翻毒药,扯碎白绫,白白糟贱了好东西。等到太夫人下了令,还要再备新的,岂不麻烦。”
傅深咬咬牙,吩咐“平安!”一个精明干练的小厮应声出现,傅深命他“带上人,送她们母子二人去别院,即刻动身!”自己则匆匆去了萱茂堂。
谭瑛笑了笑,起身到侧间抱起安汝绍,“绍儿先不写了好不好,咱们要换个地方住。”安汝绍听话的放下笔,偎依在母亲怀里。
鲁夫人怒视谭瑛母子二人,眼中要喷出火来,居然让她逃过这一劫!谭瑛走到院门口,回头冲她微微一笑,“侯夫人,我听说父母做的孽,会报应在儿女身上,是不是这样?夫人唯一的嫡子年方十二岁,身子很弱,侯夫人,我若是你,定会积德行善,替嫡子祈福。”
宫中。秉笔太监程德慢悠悠喝着茶,小太监小辉子在旁哈着腰,满脸陪笑的讲着,“这玉香笼,是前朝的宝物,您瞅瞅,这缠枝棉花,这怪鸟异兽,雕得跟真的似的!晶莹剔透、玲珑别致,堪称稀世珍宝。”
程德似笑非笑的瞥了小辉子一眼,“说罢,有什么事求我啊。”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送上这么值钱的宝贝。小辉子趴在地上磕了个头,笑嘻嘻站起身道“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
听小辉子绘声绘色讲完了,程德大笑,“这么说,靖宁侯这外室子,是真的看上人家姑娘了?下这么大力气,费这么大本钱,只为让把人转到大理寺去?这事不难!你去,让那小子再孝敬件宝贝,这事包在我身上!”
小辉子大喜,趴在地上磕头谢了,兴滴滴出来,乐得嘴都合不上。成,这下子好了,事办成了,有重赏!想到即将到手的那笔钱,小辉子喜不自禁,恨不得马上飞出宫去,报告这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