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过了不到十天,苏氏病逝。杜知安,算你狠!太夫人心寒之余,尚自庆幸:和谭家、苏家这没名没姓的人家不一样,六安侯府、晋国公府都是赫赫扬扬的公侯府弟,要收拾苏氏容易,要对付自己,哼,那可就难了!
其实太夫人想错了,苏氏,真的是病逝。杜知安手中有谭端受贿二百两白银的证据,根本就是胜券在握:太祖皇帝定下的铁律,受贿超过一百两白银者,死!开国之初杀掉的文官多了,大都是因为贪污受贿。后来虽然朝廷对贪污受贿不怎么看重了,可律例没改,只要这证据摊了开来,谭端便是死路一条。
苏氏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独生子送命?当着谭氏族长和自己亲哥哥的面儿,什么都承认了,“是,我贪图阿瑛的妆奁,我嫉恨阿瑛!所以明知六安侯府太夫人是污陷,我不曾为阿瑛做主,反倒随着太夫人一起指责她伤风败俗。”
白发苍苍的老族长气得差点背过去,这是谭家的媳妇么?这是谭家的仇人!外姓旁人往谭家女儿头上泼脏水,她不光不制止,还助纣为虐!“谭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老族长颤抖的指着苏氏,骂道。
苏氏的亲哥哥苏庆羞愧难当,“小妹你疯了?怎做出这样的事?”继女再怎么不亲近,你也不能跟着外人一起指责她不守妇道,这伤的是自家脸面!
苏氏冷冷看着苏庆,“我疯了?你们疯了才对!我好好的闺阁女儿,嫁给谁不好,你们偏把我给了谭家做填房!”他前面的夫人是首辅之女,又文雅又尊贵,自己这填房,再怎么贤惠也越不过她去。
谭大伯中年丧妻丧子,到晚年孤身一人;谭阁老原配遗下一女,苏氏进门后生下谭端。她以为谭端才是谭家最宝贵的一个,独生子,兼祧两房,这不是应该跟眼珠子一般爱护么?可是谭阁老看重的是长女,亲自悉心教导,对独生子并没有过分宠爱。于是,苏氏不满了。
一直到谭瑛渐渐长大,开始说亲,苏氏奉谭阁老之命开始打点谭瑛的嫁妆,才蓦然发现:谭家并不富有。定府大街的铺子,京郊的上好良田,无数的金银首饰,全是原配杜夫人的陪嫁,全都要让谭瑛带走。“端儿难道不是姐姐的儿子?”苏氏心有不甘,跟谭阁老磨缠,“姐姐的嫁妆,也不能全给了闺女,半分不留给儿子!”
谭阁老不理会她,“杜氏的嫁妆,原本早跟杜家说定的,全给阿瑛。”说定的事哪能再改。再说了,端儿是儿子,该自己挣家业。阿瑛是姑娘家,又不能出仕又不能抛头露面的,没脚蟹一般,才该多带嫁妆傍身。
苏氏愤怒了。眼睁睁看着丈夫亲笔写下谭瑛的嫁妆单子,谭阁老每写一笔,她的心就跟着跳一跳。那是我的!那是我儿子的!杜氏既嫁进谭家,就说不得嫁妆是她一个人的,那该是谭家的!我儿子是谭家唯一的男丁,难道要不得她的嫁妆?
可苏氏拿谭阁老一点法子也没有,只好望洋兴叹。谭阁老挑来拣去为谭瑛说人家,堪堪说定了六安侯府世子,还没来得及下定,谭阁老急病去世。
苏氏一头是伤心,一头又有些庆幸。伤心是的没了丈夫,没了替自己遮风挡雨的人;庆幸的是从此没人管着自己,谭家的家业全归了自己!当然了,谭家的家业,也包括杜夫人的嫁妆。
苏氏抱着一堆金银财宝乐呵了没几天,杜如山便上门了。“劳烦夫人。”杜如山客客气气拿出谭阁老的遗书,遗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杜氏嫁妆交由杜如山保管,待谭瑛出阁之日,全数做陪嫁。
财宝得而复失,苏氏快疯了。等到谭瑛出阁之时,看到一抬又一抬裹着大红绫纱的嫁妆抬出谭家,苏氏心疼得眼泪流了满脸。
“也不知姐姐在傅家如何了。”谭端偶尔念及谭瑛,苏氏便愤愤道“你姐姐狼心狗肺!把谭家的财物全部卷走了,半分不给你这亲弟弟留!”
谭端楞了楞,“父亲遗书上吩咐过的,舅舅给我看过遗书……”他说的舅舅,是杜如山。
苏氏呸了一声,“你父亲偏心!”只顾着原配留下的女儿,怎不想想谭端这独苗苗?
久而久之,谭端也认定了:父亲偏心姐姐,把家里的财物全让姐姐带走了,自己母子二人便要过穷日子。姐姐没有姐弟情份,不顾自己这亲弟弟,真把谭家财物带走大半。父亲偏心,姐姐贪心。
所以,当苏氏和谭端母子二人被六安侯府请去,眼前是被污陷的谭瑛,和一脸得意笑容的六安侯府太夫人。太夫人笑道“莫为了谭氏这失节之妇,坏了我两家的情份!今日事毕,她的妆奁悉数还与贵府,任由夫人处置。”
不只苏氏动了心,谭端也动了心。母子二人耳语片刻,各自点头。苏氏是夙愿得偿,满心欢喜;谭端是想着“反正姐姐贪心不管我,那我也不管她。”
其实母子二人都够狠的,可是事过境迁,谭端只管埋怨苏氏:都怪你!我们本是好好的姐弟,如果不是你尽日挑唆,怎能如此?如果你当初告诉我姐姐带走的是人家亲娘的陪嫁,我还有什么好不服气的?你偏偏口口声声说姐姐卷走了谭家的财物!
儿子怨母亲,妹妹怨哥哥,谭家厅堂中乱成一团。苏庆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苏家出了这样女儿,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我也无颜说什么,任由谭家处置罢。”妹妹年纪大了,又生有儿子,谭家无论如何要不了她的命。
苏氏红了眼,“你这忘恩负义的!”自己嫁到谭家后谭阁老仕途顺利,那些年帮了苏家多少?侄子要考科举,弟弟要选官,哪件事自己没有尽心尽力?这会子倒好,娘家人推得干干净净的,把亲妹子抛下不管!
苏庆连连叹息,也不敢看苏氏,飞快逃了。苏氏更是生气,这一气非同小可,竟昏了过去。
杜知安微微一笑,命人“请大夫进来。”他来,是带着大夫一起来的。谭端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淡然,心里越发没底。苏氏也算他的长辈,他会不会网开一面?
大夫进来搭了搭脉,“无事,气急攻心。”拿出银针来扎了几针,苏氏悠悠醒转。“我后悔,我真后悔。”苏氏掉下眼泪,“我肠子都快悔青了。”
白绫已缠上谭瑛的脖子,就快大功告成之时,谭大伯跌跌撞撞跑来了。“大伯,我的嫁妆单子您那儿有一份,若我死了,请大伯把嫁妆收回,全部捐给谭家族学。”谭瑛这话一出口,事情完全不同了。自家母子不敢再附合傅家太夫人,眼睁睁看着谭瑛随着谭大伯逃离六安侯府。
之后,虽然伙同傅家太夫人报了谭瑛“病亡”,还做为娘家认可了傅深“冲喜”娶亲,可还是没有得谭瑛的全部嫁妆。定府大街的铺子,谭瑛的金玉珠宝,傅家太夫人没给。
“这数千亩良田,足够夫人母子二人过活了。”太夫人微笑说道“犬子青年丧妻,这些铺子和珠宝,便留给他做个念想。”
出卖了谭瑛,又没有拿到全部嫁妆,真是不值。苏氏恨恨想道“为什么当年没有快刀斩乱麻,早早把谭瑛结果掉?如果她早早的死了,谭大伯来了也没用!”后悔,真后悔,为什么没有早早下手?苏氏喃喃自语着,没过几天,药石无灵,去了。
杜知安含笑把受贿证据递给谭端,“节哀顺变。”面前这人再怎么可恶,是阿瑛同父异母的弟弟,血缘至亲,要不了他的命。姑丈只有他一个儿子,留着罢。
谭端急忙把证据拿在手中,细细看了看,然后投到火中烧毁了。“大表哥,家母是病故的,病故的。”谭端点头哈腰对杜知安说道。
姑丈怎会有这样的儿子,阿瑛怎会有这样的弟弟?杜知安摇了摇头,飘然离去。
晋国公府家大业大,人口众多,自然免不了会有几个纨绔子弟。这个月,巧了,晋国公府连着有七八名子弟被御史弹劾,“强占民田”、“强抢民女”、“纵情声色”、“留连青楼”、“目无法纪”,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不消停。
晋国公蓝忠这日被召进宫去,皇帝亲自训了话,“卿须约束子侄,不可胡作非为。”我这做皇帝的人还谨谨慎慎的,你这国公府舒服啊,子侄闲着没事做强抢民女,强占民田?“若有再犯,定严惩不贷!”
蓝忠汗流夹背的从勤政殿退出来,冷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是谁要跟晋国公府过不去?晋国公府得罪谁了?
六安侯府。太夫人冷冷一笑,弹劾晋国公府有什么用,难道我会怕这个?晋国公府根深叶茂,是你弹劾几回能奈何的?“这个杜知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太夫人轻蔑说道。
傅深面有愧色,“母亲,本来便是咱们做错了。大表哥为人很公正,不如咱们跟他认错赔罪……”
“住口!”太夫人大怒,认错赔罪?你不如杀了我!“快快滚走,离了我的眼!”
傅深听话的滚了,当晚没回六安侯府。第二天,傅深奉命到西山大营练兵,连着几天没回城。太夫人逮不着傅深,便拿身边的人出气,侍女们都摒住呼息,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