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苏了了的心脏,重重地搏动了一下。
即使她知道,这一世的父母亲人安在,对于那个二十年的上辈子,她到今天也没有太多执念了。如果真的给她一个穿越回去的机会,自己并不一定会选择离开。
何况即使她的精神力真的与此有关,但以omega孱弱的体质来说,穷尽此生,她能否触到时间之门的边缘,尚且是个未知数。
但这感觉无关理智,无关眷恋与否,纯粹是人类对已经失去了的东西,产生的本能的渴望而已。
因此她很快将那种感觉压了下去,重新开始思考如今的情况。
对“异能”——确切的说是精神力——的掌控,并不是很困难的事。就像人生来会动用四肢,当她从法海口中得到这一讯息的同时,已经懵懵懂懂的获取了进入那个世界的钥匙。
接下来需要的,不过是实践而已。
苏了了并没有耽误时间,在弄清自己精神力的同时,她便决定了即刻动身。
毕竟,在这城堡里待下去,除了浪费时间和担惊受怕之外,并没有什么卵用。
何况按照法海所说,她头上还悬着一个“三天内要么上了某个长的像自己兄长的人要么自己狗带”的Debuff。
以苏了了目前的精神力,让整个城堡时间停止然后自己溜出去找人这种事情,还只能存在于臆想中。
所以她在列出几种办法并排除之后,定下了其中的一种。
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守在魔王(和夫人)寝室外的侍女安娜,听到房中传来一声尖叫。
她从有些困倦的状态蓦然惊醒,推开门就冲了进去:“殿下——?!”
光线暗沉的房间里,床上的被卷剧烈的搏动了几下。随着侍女扑到床边,魔法控制的灯盏尽数亮起,将整个房间照的亮如白昼。
而巨大的圆床上,年轻的新任魔王夫人抱着被子,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的脸色惨白,面上有汗,眼角发红,仿佛从巨大的恐惧中惊醒过来。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失去……我没有,不许……”
光线的刺激让她眼睛本能的闭上了,生理性的眼泪随之流了出来。少女瘫软在被褥间,呼吸随着声音的降低,渐渐地归于平缓。
“……殿下……?”
安娜小心翼翼地出声,心里生出些微的同情,但很快便消失了。作为在城堡中服侍了许多年的旧人,这不是第一任有这种表现的魔王夫人——她们从淤泥里被骤然捧上巅峰,心中的忐忑与欢喜夹杂在一起,自然很容易生出对失去一切的恐惧。
“殿下,要喝点水吗?”
年轻的魔王夫人摇了摇头,那张带着omega特有的柔弱感觉的脸上,恐惧的表情终于消失了。随之产生的,却是另一种笃定的、坚决地念头:
“安娜。”
“是,殿下?”
“扶我起来,换一身衣服,我要……去看看陛下给我的钥匙所在的房间们。”
苏了了的计划并不复杂:捂出一头汗,然后装作噩梦惊醒后出去走走。再趁着参观房间的时候,从一楼某个位置合适的房间离开。
作为能自由来去城堡中大部分地区的海精灵,法海知道哪个房间能出去。因此,苏了了在三楼二楼晃荡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终于顺理成章的来到了一楼的走廊。
法海口中的房间,离走廊的尽头很近——也就是说,离蓝胡子,啊不,黎恨尧口中的禁区很近,近的几乎是比邻而建。
苏了了的目光扫过那扇除了面积小了一点之外,和其他房间并没有什么区别的门,便将钥匙插嚳进了自己目标所在的那扇。
打开之后,她推门而入,然后愣了愣。
——这是一间更衣室。
里面就像她曾经在某些土豪动漫和电影中见到的,摆放悬挂了一整个房间的女式衣裙。颜色深深浅浅,长短不一,样式风格更是五花八门。而它们唯一的相似点,就是美丽到让人惊叹。
即使是逃命当头的时刻,这依然让少女心驰神摇了一瞬间。苏了了不得不承认,这些衣服实在太符合她的审美了。
“殿下,这些衣服是陛下自与您定下婚约起,便命各族最好的衣饰匠人制作的。”如同之前进入每一个房间时的情况,安娜尽职尽责的做着导游兼监视的工作。看她熟门熟路闭着眼睛都能讲的模样,苏了了甚至怀疑是不是每一任魔王夫人,都会走一遍这些房间。
……或许,的确是这样。
苏了了想到这点,不由感到凉意从脊背窜上。她勉强嗯了一声,做出一副想要凑近了观赏的模样。
感觉到对方跟在她后面过来,苏了了转过头:“对了安娜,我想……”
“想”字出口的时候,她的眼睛,正好对上对方的眼睛。
你是安娜。
你今年刚满120岁,自50岁进入魔王的城堡,至今已有70年。
你有没有做过什么美梦?无与伦比的,让人全然沉入其中,甚至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啊,有的。
那么现在,短暂的回到那个时间点吧:
你是72岁的安娜,正在做一个美梦。梦中你得到了魔王的青睐,成为他心之所属的独一无二。
于是你沉沉的睡了,不愿醒来。
***
城堡的一面临海,有一侧是相对平缓的坡岸。脱离魔王城堡的范围之后,海风的咸湿与海浪的轰鸣声,近的仿佛触手可及。
大概是海公主人设的原因,苏了了对于黑暗中漆黑的海面,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反而有种源自本能的亲近。
然而再怎么亲近,她也是不敢一头扎下去的。
“变成人之后,我还能在海里呼吸吗?”得到法海否定的回答之后,苏了了有点儿愁,“那怎么去找他啊。”
已经接受了“公主失忆了”这个设定,并且根据对方的异能,确定公主还是那个公主的海精灵,这次直接告诉她:
“您脖子上的那个吊坠,里面有个海螺。取出来吹响它,据说海巫师就会出现。”
苏了了随着他的话,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来到这个世界不足一晚上,她完全没心思关注“海公主”的配置,此刻手指一摸索,一个硬物果然挂在脖颈处。
“你很懂嘛小海,”眼看快要接近目标,苏了了的心情也轻松了一点儿,于是开起了玩笑,“万一这东西是海巫师诓我们的,怎么办?”
“殿下您怎么会这么想?”法海很奇怪的问,“海巫师的售后服务,几百年来一直是五星好评啊。这点连海皇陛下都非常赞赏,怎么会诓我们?”
苏了了:……这都是什么鬼,别闹了亲。
只有拇指大小的海螺,在风中响起的时候,却是一种似埙的空幽韵律。在徘徊回荡的风声中,握着海螺的少女忽然瞪大了双眼,仿佛见到了神迹——
【反复无常的法老见以色列人离去后便开始后悔,打发手下军队在后面追赶。
在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之际,神使红海之水分开,让以色列人安然渡过,又使海水复合,使埃及兵葬身鱼腹。】
她曾听过摩西分海的故事,却从未想过会亲眼见到类似的景象。
即使是无月的黑夜,依然能看到海水哗啦啦地倒卷、从两侧分开,然后随着裹挟到半空的鱼虾贝壳一起,轰鸣着嘶叫着奔腾着,在她前方袒露出一块裸地。
仿佛受了蛊惑一样,连海精灵也不再出声。少女甩掉了脚上的鞋,赤脚踩上有些湿滑的沙地,一步一步地,走入了分开的海水里。
海滩崎岖而下,被排开的海水在两侧挤压碰撞,仿佛随时都会倾倒,却像是永远都不会倾倒。一串细细的脚印越来越长、越走越深,通向视线不可及的海底深处。
而在海的深处,或者说并不算特别深、白日里抬头勉强能看到光线的地方,出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用巨大的白色贝壳拼成的小屋。
苏了了在看清屋子模样的时候骤然回神,那种受到无形的牵引、半是自主半是魂魄离身的微妙感觉,一瞬间已消失不见。
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为她指路的海精灵。
“……”
看着两旁翻涌着的海水壁障,苏了了知道此行已无退路。她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已经有些酸麻的脚,走了进去。
随着少女完全的进入室内,小屋洞开的门无声地闭合起来。下一秒外界的海水轰然震荡,如同片刻前被分开时的韵律波动,沙土与水混杂着翻搅,将之前留下的脚印瞬间吞没。
“轰隆隆——”
从海底到海面上,成型的水墙失去了束缚的力量,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终于倾倒闭合在了一起。
余波扑击在贝壳的外壁上,却连一点轻微的晃动都带不起来。
苏了了走进这陌生的屋子,还没看清里面的状况,就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
“omega?是新客户还是售后?抑制剂在左助兴药在右,如果想要alpha的早嚳泄不举绝育药,或者omega的壮阳与精嚳子活性增强剂,这里提供定制下单,但效果仍在试验中……哦,是公主殿下。”
“……”
如果说,有什么人能把上述那段语调本该截然不同的话,用做学术报告的口吻念出来,无疑只有眼前的这个。
而这还不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