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鹏的声音越来越小,云重紫不得不凑上前听,隐约中,她听到他最后反复嘀咕着一句话:“喂,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云重紫也不管他有没有睡着,一口答应下来,“那就说好了,以后就叫我姐姐吧,可不许喂啊喂的叫我。”
她说完这话云锦鹏已然睡着了,但她相信他是听见了的,他嘴角上还噙着笑呢。
云重紫也笑了,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才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小雪许是哭累着了,就已经躺在床上睡下,她没困意就拿着从家里带的医书坐在桌前看,然而却没有心思读下去,过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一页书都没有翻动。
她心中有事,一时也理不出一个头绪,然而有一点她倒弄清楚了,云锦鹏在她面前温顺,是觉得她对他好,才乖乖听话,然而也只是对她,旁人却是理都不想理的。
云重紫想着云锦鹏从小到大都不受待见,云致远是个糊涂又不管事的父亲,以为有了庶子就万事大吉,又把他交给老夫人也就不再管了,而唯一对云锦鹏好的老夫人,也是利用他,想让他得到爵位的继承,她将来也好继续做她的一品诰命夫人。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不是盼着他死,就是明里暗里地害他。
也无怪乎云锦鹏不相信任何人,就如历经一世的自己,她也处处防备着人心,更何况是在这个地方。
说起来,她对云锦鹏的好也并不纯粹,但至少她不会去害他,利用他,她既然说了要护他周全,必定会说到做到。
正想着,只听屋外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云重紫勾了勾嘴角,心说有的人终于要出手了,她可等了一晚上了。
云重紫放下帘子,转身就出了屋,经过小雪的时候看着她睡得香甜也无意叫醒她,她刚出门就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她暗道不好,用手指摸了摸房门,凑到鼻下闻了闻,心中大惊,居然是桐油。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丫鬟婆子也没有,房门口摆放了几堆干燥的枯柴,一旦点燃就是大火扑天,连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云重紫早已说不上是愤怒什么,只觉得四肢冰凉,未燃的火焰从心中攀爬到眼底,灼烧着她的身体,她早就知道沈怡琳是个玩弄手段的,没想到她居然想烧死她!
她把这院子里的人都遣走,就是为了人不知鬼不觉地下手,想要一箭三雕!连带着让屋里的云锦鹏一道害了,若是真走了水,怕是连前院的老夫人也遭了殃。
云重紫现在顾不得沈怡琳到底想烧死谁,疾步走出屋子查看,心中不由觉得奇怪,这门前有油有柴,怎地不见放火的人?她正纳罕,绕过拐角时,就见侧门口有个人影躺在地上,云重紫走近一瞧,猛吸了口冷气,这人手上拿着的正是熄灭的火折子!
她弯下腰探了探地上之人的鼻息,还在喘气,心里估摸着也许他正准备放火被什么人阻了,打昏过去,她这才听到响声出来,才见得此一幕,若是再晚一步,怕是自己已经烧成灰了。
云重紫怕这人随时会醒来,翻出银针又替他扎了几个穴道,这才放心下来,没有个大半天,他是不会醒来的,只是……她蹲在此人的身前,想了又想,即便没有确实的证据,她也能确定他必是沈怡琳的人无疑,可是又谁出手救了自己?这府里的人都不会是,芍药又离得远,就算是她出手也不可能藏着掖着。
那就只可能是那个人的暗卫了,之前几次也都是那些探子报告自己的行踪给他。
云重紫心里想着,又欠那人一个人情,不过欠得多了她也不在乎能不能还得清,于是站起身,冲着黑幕中说道:“你且出来吧,我正好有点事想问问。”
夜空里只有凉凉的清风拂面,等了好半晌也没人出现,云重紫也不强求,她看着地上的大活人,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完成任务,沈怡琳必定还会想出别的阴险狠毒的招来害自己。
云重紫的目光沉了沉,她始终防备着沈怡琳,可千防万防也防不过小人的算计,既然把她逼到绝路上,就别怪她反击。
她握了握拳,心中这才有了主意,却在这时,黑幕中有人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粽子姑娘。”
那语调极其别扭,像是不常开口说话,生涩且生疏,云重紫听到有人叫自己“粽子”,倒听着稀奇,两只眼睛在夜幕中四处巡视了一圈也没看到那人影在何处。
云重紫笑道:“你既然叫住我,出来便是,我又不吃人的。”
那人又不开口了,也不出来,云重紫以为是慕君睿的命令,不让暗卫随便露脸,就低着头去翻男人身上的衣服,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等日后和沈怡琳对峙时也好有个证据。
那云老夫人说是凡事有理有据的,其实心里都明白着呢,她一向薄凉惯了,只要不牵扯她那头的利益,随着沈怡琳怎么去闹腾,这也是这婆媳俩一直安稳相处的一个重要原因。
云重紫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能叹了句沈怡琳做事真是滴水不露,她知道暗卫还在,于是头也不抬地问黑暗中的男子,“这人你是怎么发现的?”
“被人打昏了。”那人想了半晌才回答,口齿依旧不清不楚的。
云重紫讶异,“不是你打的?”
那人又道:“若是我,岂会这么便宜放过他,先把他打得断手断脚,再用同样的方法烧了他,神不知鬼不觉。”
云重紫骇然,猛地站起身再次寻找声音的出处,可是那人隐匿的实在太好,根本辨不出他藏在何处,她皱着眉,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粽子姑娘……”
云重紫捏了捏额角,她心里明白这人是没恶意的,他叫她“粽子姑娘”,说话口音不像是大元的人,她这才想起自己倒是认识这么号人物的。
饶是她不怕生死,但惊喜哀怒的情绪还是有的,连着吓了这么两次,她有些没好气,“别躲着了,出来吧。”
黑暗里的人想了好半晌,见云重紫似乎真的动了怒,才不情愿地从另一栋房子的屋檐上跳下来,速度之快不过眨眼之瞬。
云重紫就瞧着一个大高个子身轻如燕地飞到自己身边,明明距离那么远,之前说话时却像近在咫尺的,着实是好功夫!
此人眉眼轮廓深邃,方脸犹如刀削般有棱有角,浑身粗狂有劲,她要看他,还需要使劲扬着脖子才行。
“你是达魁吧?”
那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粽子姑娘好记性!”
云重紫忍了又忍,可是还是没忍住,叹着气说:“我叫云重(chong)紫。”
“虫子姑娘。”达魁右手放在胸前向她行礼。
云重紫被他打败了,金国的人说大元话,舌头是伸不直的,想到那样一个疏狂的人,居然会有这么个呆板的属下,她颇为无奈地笑笑,“你还是叫我云姑娘吧。”
一会儿虫子,一会儿粽子,听得怪吓人的。
“云姑娘。”达魁依旧面无表情。
云重紫也不在乎,她踢了踢脚边昏死的人问他,“这不是你做的,又是什么人?”
“慕君睿的暗卫。”
达魁据实回答,音调生涩,语气连个起伏也没有,云重紫被他说愣住了,敢情这是两拨人跟着自己,她倒不觉得受宠若惊,反而生出了些惊恐。
云重紫把所有的事情在心里想了想,绕了个弯子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慕君睿的人?”
“那人动手后就离开了,我跟了上去,看他进了慕君睿的府邸。”
“他没发现你?”
达魁咧开嘴,第一次笑起来,语气里不无骄傲,“那人伸手是不错,可我也不差啊,在金国我可是第一勇士呢。”
云重紫把眉头皱得更深了,关安哲把金国第一勇士放在自己身边想做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云重紫脸沉下来。
达魁是个实心眼,来之前主子交代他,无论云重紫问什么都据实回答,她吩咐什么也照着做便是,于是道:“姑娘进侯府那天我就跟着了。”
云重紫知道他是个实心眼的,绕着弯套话反而累得慌,于是有话就直接问了,“你怎么突然到永康来了?”
“主子过几天要来永康,他让我先行一步。”
“先行一步,让你跟着我做什么?”
达魁回道:“主子让我给姑娘带句话。”
“说吧。”她就知道关安哲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主子说,丫头放在你那的金刀我会亲自拿回来,只是有一点,金刀放在你那一天,你便要物尽其用,那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杀过人宰过肉,别到了你手里成了摆设样式,你看着乐和,我还丢不起那人。”
达魁便放低了声音,鹦鹉学舌般,按着关安哲的原话一字不露地复述,他的大元话很是生涩,但这话倒说得极为平稳,看得出他是练了许久,完全是照着关安哲说话的神态,连声调语速都学得有模有样。
云重紫没忍住笑出来,如果是闭着眼睛,她会以为关安哲就站在自己面前数落自己,可是达魁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说出这番霸道的话来,却平添了几分喜感。
达魁又加了句,“我们金国之人都是睚眦必报的,但谁对我们有恩也会记着,姑娘对主子有恩,达魁必定全力保护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