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沙场”四字落入耳中,立时惊得王卉凝心头一跳,急急地抬头望向袁轶涵,看着他收敛了笑意的俊脸,心口骤然一缩,半晌后不得不缓缓道:“你容我再想想。”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袁轶涵满意地点头一笑,尔后轻声道,“我原本想着请你帮我治治我母亲的腿,现下既已满城皆知我求娶你的事,为了避嫌,我只好去请恪王帮忙了。”
王卉凝知道恪王正欣赏着袁轶涵,是定然会答应他的,当下便只是点了点头,待到袁轶涵走了出去,她却是面对着窗外再次怔怔地发起呆来。
她这样苦苦地煎熬着自己假做固执,难道竟是错了?可是一想到袁轶涵站在朝堂之上被满朝大臣嘲笑、走在大街之上被人指指点点的情景,她的心头便一阵酸涩,想到自己如果顺着心意来,那一切难堪的局面将是因她而起,她便不得不逃避,不硬下心肠来。
却说袁夫人骤然听到儿子在朝堂之上的壮举后,含在口中的一口茶当即喷了出来,险些没把她呛个半死,风韵犹存的脸上立时一片煞白。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并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可也从没做过太离谱的事情。这一回的行事,实在叫她大跌眼镜、心口堵闷。本来嫁娶一事,都讲的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她儿子倒好,竟是瞒着她这个老娘直接跑到朝堂之上去请皇上作主了,那求娶的竟还是个曾与人为侧室和离出府的女人,他堂堂四品大将军,做出这等事,岂不是让人戳脊梁骨吗?
一时气急,经王卉凝几副药调理好了大半的袁夫人,再次感到了些不舒服,想到儿子行的荒唐事,当下便干脆躺在床上不起来,只等着他来了后问个究竟。
谁知,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没有等来儿子的人,却等来了儿子旧伤复发的消息。她再对着下人一细问,这才得知了儿子年前被箭射中胸口差点呜呼哀哉的消息,当下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正在生着儿子的气,一个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身上的不舒服也在惊吓之中去了大半。
“涵儿,涵儿!”还未踏入袁轶涵的屋内,袁夫人便急唤出声,三两步奔到了他的床头,见着他果真躺在床上,心里更是急得不行,一把握住他放在身侧的手,带着哭腔问道,“你受了重伤怎么也不告诉娘啊?这好好的,怎么又复发了呢?”
“娘,我没事。”袁轶涵缓缓睁开双目,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胸口,对着袁夫人凄然一笑,“只是有些事不顺心,心口又有些疼罢了。”
“心口疼还叫没事?没事你大白天的又怎会躺在床上不起来?快让娘看看。”袁夫人当下便断定他拉被子是想欲盖弥彰,二话不说地拉开被子掀开他胸前的衣服一看,并未瞅到伤口,只瞧着那又长又宽地粘在伤口上的纱布便倒抽了一口凉气,声音颤抖地道,“这么大的伤口,你倒是怎么挺过来的,怎么还瞒着娘呢?”
“娘,我真的没事,伤口都快结痂了。”袁轶涵掩下心中的罪恶感,将衣服和被子拉好,在袁夫人惊恐失神之际,又轻轻地道了一句,“也就是不顺心的时候,内里的伤口会有些疼,熬过去就没事了。”
经他再次提醒,袁夫人方才听到了他话里的重点,当即一皱眉,问道:“现下咱们大仇得报,你又有了出息,正是人生得意的时候,倒是什么事让你不顺心?若是有什么办不到的事,你就同娘说啊,娘拼着命也会尽力帮你达成的。”
等的就是这句话,袁轶涵当下心里一阵暗喜,却在袁夫人的左等右盼中,方才嗫喏着开口:“儿子自打当初被凝儿所救,后来又在她的一再帮助下报得了大仇,还得了现下的将军之位后,便对她存了心思。这一回的重伤若不是得她和恪王相救再加上她的一番细致调理,怕是不可能好起来,儿子对她的情意便也更深了一步。可她每每都以自己是和离出府的妇人、儿子娶了她定然遭天下人嘲笑为借口,断然拒绝儿子的心意。儿子无奈气愤之下,便干脆将此事在朝堂之上提出,却不想她现下竟是连理会都不理会儿子了。儿子一时生气,内里的伤口便痛得不行。娘,你说,莫说儿子娶了她旁人未必会多言,便是真有那看着别人好爱嚼舌根的,儿子的命都是她给的,便为着她受旁人几句嘲笑,又算得了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暗算老娘
其实,当袁夫人听到袁轶涵说王卉凝几番断然拒绝时,心中还是十分宽慰的,只是对于袁轶涵复发的伤势难免心中担忧。此时面对袁轶涵状似气愤实则有如陈述的问题,却是嘴唇动了几动,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让她回答不算什么吧,连她自己也不同意他将一个和离过的妇人娶回来呀,可若回答算什么,岂不又触了儿子的逆鳞,会不会让他气上加气,内里的伤口愈发发痛?
“娘,您说是不是?”袁轶涵却仿若没有看到自己母亲的尴尬,如懵懂无知的小孩般较真地望着她追问道,“您真的要拼着命帮儿子达成这心愿吗?都说娶妻当娶贤,如凝儿这般几番救我又几番帮我,岂是一个贤字能说尽的?璞玉尚有瑕疵,为何大家总要盯着她的那点过去不放呢?” 他越说眉头蹙得越紧,俊脸之上洋溢着幼时打破沙锅问到底时的茫然,右手更是轻轻地抚上了胸口,渐渐呈现出痛苦不堪却又极度隐忍的表情,看得袁夫人越发心疼。
“可是胸口越发疼了?”袁夫人眉头跳了几跳,上前跟着轻抚着袁轶涵胸前伤口的周围,眸中光芒闪了闪后,却是轻叹了一声,“娘一向是疼你的,可是今儿这事……”
“嗯……”袁轶涵隐忍的呻吟声打断了袁夫人后面的话,接着便听到有丫环急急喊道,“恪王来了。”
袁夫人一听忙起身让到一边,只看到一位年近六十却俊朗依旧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刚要见礼,却见他大手一挥,竟是直接来到床前坐定,轻车熟路地将袁轶涵的衣衫解开,一番细致认真的检查后又捏着他的腕脉号了半晌,好半天方才眉头拧得紧紧的,捋了捋胡须。状似自言自语地道:“怎么会这样?”
这一句声音并不大的话,却是直将袁夫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虽顾着礼仪缓步上前,话语间却难抑急色:“涵儿他这伤势可是很难办?还请恪王殿下妙手回春再救涵儿一回。老妇人愿做牛做马以报殿下救命之恩。”
谁知恪王却对她摆了摆手,尔后又摇了摇头,望着袁轶涵轻叹道:“这外面的伤势经本王父女二人一番调理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内里被箭刺伤之处一旦受了刺激便会疼痛不止,若是尽快达成心愿或是放下心结,减缓刺激,或许还能有些效用。而这,却非老夫能力所能及的。”
一席话直说得袁夫人眸中光芒交错、心中若有所思,袁轶涵靠在床榻上的身子动了动,对着恪王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唇角,便见恪王站起身来:“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袁夫人若能办到的,便尽量顺着武卫将军吧,如若不能……那便让人好好地侍候他几日。”
只侍候几日?袁轶涵微侧了侧头。掩饰住了自己唇角抽动满头黑线的神情。恪王果然是恪王,行事依然这么狠。好在他那一日及时制止,否则真不知道母亲会在他手里吃什么样的苦头。
“哎。你是说万一……涵儿他只能……”待到袁夫人回味过来恪王话中的意思,提起的心当即如同从高空落下的石块,摔了个粉碎,整个人惊得三魂去了七魄,待到六神无主地想要再次在恪王那儿确定时,却见恪王已走了出去,只留给她一个摇头叹息的背影。
恪王如此反应,直比直接告诉她“袁轶涵只能活几日”还让她揪心与慌乱,当下红了一双眼眶,噙着两腔热泪定定地望着床上蹙眉躺着的儿子。好半晌,见儿子竟是望着床帐微微出神,而嚅动的唇间溢出的分明是“凝儿”二字,袁夫人最终轻叹了一声:“涵儿,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只要是你喜欢的。娘便是拼了命也要帮你争取回来。你等着,娘这就去找那王大小姐。”
“娘!以她的心性,是定然不可能居于妾位的。无需您直接开口,只要她察觉到您有这层意思,她必然再也不会见儿子了。”袁轶涵眸中暗暗闪过一丝狡黠,缓缓转过头后慎重地望着袁夫人,直将她心底的那一丝想法直接掀了出来。
袁夫人神情一愣,脸上的温和之色僵住,却在目光扫到儿子按在伤口上的手时,再次低叹一声,像是下定了什么大决心一般,沉声道:“你放心,只要那丫头心中有你,娘保准帮你说服她。”
比起名声,比起被人在后面议论嘲讽,儿子的命才是她最珍视最在乎的。何况,那女子她瞧着其实也十分喜欢,听到她为了儿子的声誉断然拒绝,她的心中更高看了她几分。也许涵儿说得对,对于救命恩人,本该倾其所有报答恩情,现下不过是承受旁人几句嘲讽替自己觅一段锦绣良缘,他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生离死别她都经历过,难道还经受不住旁人几句闲言闲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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