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大司马霍去病率众臣多次请求陛下立三个皇子为王,武帝考虑了一个月,终于下定决心,在太庙册封刘闳为齐王、刘旦为燕王、刘胥为广陵王,并令三王即刻离开长安,外派封地。
第二,刘闳的生母王夫人同时病故。
容笑没跟霍去病探讨过此事,但她深知——
对皇后卫子夫威胁最大的始终是武帝宠姬王夫人,因此对太子刘据的地位最具威胁性的也就是刘闳,王夫人一死、刘闳再离开都城,刘据的地位就算保住了。
王夫人究竟是为何而病,又是怎样死的,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各种阴谋论矛头直指卫家和霍去病的脑袋。
真实情形是怎样,容笑没兴趣打听,她只知道一件事,她的未婚夫婿为人堂堂正正,从不阴谋陷害对手,不是不懂,乃是不屑。
知夫如此,坦坦荡荡,有何可问?
似乎武帝也和她转着同一个念头,封王事毕,急召骠骑将军于两日后同赴甘泉宫狩猎,以示信任亲密。
得到风声,容笑深感这是个跟陛下亲近的好机会,于是建议邀郎中令李敢同行,霍去病明白她的意图,欣然应允。
作为霍去病的老部下,李敢于情于理都要依从,更何况他也需要一个机会让陛下增加对他的好感,一扫过去笼罩李家的晦气。
就在皆大欢喜的时刻,有一个人听说了此事,异常气愤,恨得差点把一口大白牙给咬碎。
为了挽救自己的一口好牙,她在次日密约了霍去病,于无人处添油加醋地讲了一桩秘密。
当夜,骠骑将军回了府,眼神极为阴鹜,表情更是冷峻,独坐书房对烛思索,一夜未回房安寝。
此情此景看得容笑暗暗心惊,想了几番,还是不放心,于破晓时找服侍将军的随从细细问个清楚。
随从不敢隐瞒,只好将平阳公主约见的事情一一道来,但对于二人交谈的内容却无法提供更详细的情况。
容笑百思而不得其解,强作笑容,前往书房给一夜未睡的霍去病更衣。
见他眼底血丝横布,胡茬隐现,不由得有些心疼。
突发一念,心想定是平阳见武帝喜欢霍去病多于喜欢卫青,嫉妒心起,公主脾气发作,乱骂霍去病不懂孝顺了。
忆起这些年来,霍去病为了维护皇后和太子的地位所付出的一切,还枉担了很多无谓的骂名,她咬紧嘴唇,越发讨厌这位未来的舅母。
霍去病似乎没察觉到未婚妻的异常,待她凑近自己时,忽然一把将人拥入怀里,牢牢抱住,抱得那样紧,几乎勒碎了容笑的骨骼。
“去病,你怎么了?”容笑不安地开口,环臂搂紧他的脖颈。
霍去病松了手臂,摸摸她的头发,瞧住她美丽的双眸,突发一语:“玄儿,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
容笑以为他是想起了往事,不以为然地笑起来,用食指捅捅他的脸颊:“所以啊,你以后更要每时每刻都想着我,天天对我好,再不许像昨晚那样,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啦!姓霍的,这次就饶了你,再有下回
,定斩不饶!”
霍去病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定定地瞅着她,眸底越发红了:“对不住,玄儿,对不住!我让你失望了!”
容笑用两手捧住他略显瘦削的脸颊,用自己的肌肤温暖他血脉的冰凉,仰着脸与他对视,笑道:“你是这天底下最聪明、最勇敢、最美好的男人,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我和嬗儿都以你为荣。”
眼睫快速湿润起来,骠骑将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用食中二指夹住容笑的鼻尖左扭右扭,翘起僵硬的唇角:“再给我刮一次胡子、梳一次头发,我不想邋遢地走。”
容笑斜乜他一眼,嗔道:“知道你这个人最臭美啦,当初我在期门营里把你给揍成了个猪头,你都不忘揽湖自照,呸!我家嬗儿将来可不能学你这样爱美!”
跪坐在案旁,任人在身后细细地梳理头发,大司马也想起青春年少时的糗状,会心一笑,在镜中看着容笑的侧脸倒影,感慨地开口:“那时候哪料得到,那个把我揍得跟猪头一般的‘臭小子’居然会成为我倾心相爱的人呢?”反手在脑后捞住容笑的手指,轻轻摩挲,“若有来世,我一定在最开始就对你好,再不欺负你。嗯,幸好我的嬗儿还有个能干的妈来照顾,等他长大,定然不会像我这样鲁莽。玄儿,儿子就交给你了……”
容笑挣扎着甩开对方的掌握,不安地叱责道:“你看你呀,刚束好的头发又乱了!你别乱摸,再胡闹,可就迟到啦!陛下一定赏你一百军棍尝尝!”
霍去病乖乖地收回手,将坐姿摆得端正,抿着唇,轻声道:“一百军棍都是轻的,怕是气得会砍下我的脑袋来罢!”
☆、165陇上横吹霜色刀:杀敢
时辰尚早,天色看起来略显阴沉。
容笑站在府外,目送霍去病一行,瞧那熟悉的背影越来越淡,渐隐晨霭,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郁。
说不出理由,但她不愿再胡猜下去。
吩咐式鸾照顾府中事务,而后径直回房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男装,骑匹快马跟去了甘泉宫。
在宫外偏僻的地方栓了坐骑,仗着花草树木的掩护,蹑手蹑脚地绕过巡逻的兵士,寻了大半天,总算被她发现了武帝等人的踪迹。
透过草叶的缝隙偷偷望去,武帝一身戎装,被众臣簇拥着席地而坐,正在拊掌大笑,似乎对打猎的成果颇为满意,只是……人群中没有霍去病。
容笑伏在长草中,眼底满是焦急,恰巧听到武帝开口询问:“骠骑将军哪去了?”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屏气凝神细细听去。
“是啊,霍将军怎么还不来?早先,臣见他所获颇丰,难道他是要将这满场的猎物全部擒来,方愿罢手么?”不知是谁,酸声酸气地应了句。
“哈哈,朕的这位大司马啊,是将猎物当成匈奴人来捉了罢!”
见武帝兴致如此好,群臣忙捧场哄然,笑得前仰后合,只有随侍陛□侧的金日磾神情微微尴尬。
似乎察觉到金日磾的心情,武帝微笑着扭头吩咐他:“日磾,你去寻寻去病,顺便将关内侯李敢也唤来,朕方才见他二人跑在一处,你寻到一个,必能见到另一个。唉,这两人还是年少,血气方刚,打个猎也非要比出胜负不可。”
后一句叹息声音极小,却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容笑耳内。
金日磾应命退下,骑马而出。
容笑心急,趁没人留神,在棵树下偷了匹马,匆匆跟上。
眼见猎场中央树木繁密,守卫不严,容笑躲过眼线,快马加鞭,离前面的人越来越近。
金日磾听见身后的蹄音,纳闷地回头察看,一眼认出容笑,奇道:“咦,容甲员,你怎么来了?”
说着放慢马速,等她一等。
容笑顾不上解释,焦急道:“天离,你可知霍将军现在何处?”
金日磾瞧她行色匆匆,必有急事,遂不迟疑,用鞭梢指着一个方向:“那里烟尘四起,似乎有马跑动,我猜将军必是在那左近狩猎。”
容笑大喜,点头道:“不错,你还是那般心细。”
金日磾摸摸头,扯开大大的笑容,行在前方,为朋友开路。
又过了半盏茶时分,
终于在一片开阔地带听见了人声:“骠骑将军,我李敢追随你征战数年,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何要苦苦相逼,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容笑心一揪,丢下满头雾水的金日磾,率先驱马冲了过去。
没了树木的遮掩,弯弓搭箭互指对方的两个身形突显在朗朗日光下。
霍去病铠甲在身,双臂张弓如满月,箭矢直瞄李敢的咽喉,手势稳定,目光阴沉,声音冷冽:“李敢,别说本将冤枉你——有人说你曾去卫府殴打大将军,可、有、此、事?”
关内侯一惊,张弓之手有些发僵,嗓音中添了几丝虚弱:“那是因为一些误会……”
“别说理由,本将只问你,你做过,还是没做过?”霍去病眼底充血,咬牙切齿地追问。
新仇旧恨在脑中翻搅起来,李敢被逼问得有些激动,手中之箭险些离弦而出:“便是做过又如何?你们害死先父和族叔还不够,现在还要再给我加一条罪名么?大司马,我知你现在位高权重,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可你也别忘了,我李敢受封关内侯,还任职郎中令,绝不是你想杀便可以杀的!”
容笑听到此处,快马加鞭,朝二人越冲越近,边跑边叫:“去病不可!”
霍去病早用眼角余光认清来人,眉心紧蹙,知道此事必要受阻,遂大喝一声:“当初在期门营,本将的箭术不如你,今日便以性命同你再搏一次,看到底是谁箭术高明!李敢,放箭吧!”
喊罢,一支黑羽三棱箭如电射出,直奔李敢咽喉而去。
容笑心急,不容细想,抽出怀中的玄武短匕,连刀带鞘地大力甩了出去,“叮”一声击落空中之箭,怒叫道:“姓霍的,你疯了么?你还记不记得,曾对我发过什么誓?今日谁若敢伤我三哥,我容笑此生此世绝不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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