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话之人声音尖细,容笑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瘦子李尚。听见他这话,她只想冷笑。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李广利涨红着脸,命令左右:“对本军使不敬,把那个叫李尚的一齐拿下!”
众人高声应喏,持着长戟就围了过去。
李尚忿忿下马,尖着嗓子道:“不劳大人费心,我原本就没打算离开太子,你们爱绑就绑。”
刚有汉兵拎着绳子走近他,原本沉默的刘迁开口阻止:“慢着!此人是个阴险小人,本殿就是死了,也不愿同他被绑在一处。”
见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刘迁苦笑道:“本殿从未与金婵同房,她如何能知本殿的秘密?自然是因为本殿身边出了个两面三刀的奸细!那奸细不是别人,正是李尚!”
李尚惊得倒退两步,慌张道:“殿下知、知道?那您为何没有惩罚小的?”
众人听他问出此话,立刻明白刘迁所猜不差。
太子笑容苦涩,声音平静:“你陪伴本殿虽没有苏非的时间长,却也是悠悠十数载。不管你心里对本殿究竟如何想,我始终视你为心腹。你狠得下心背叛我,我却无法对你绝情……本殿此去长安,凶多吉少,你我主仆情谊已了,你自寻生路去吧。”
李尚双膝一软,瘫在地上不住叩首,额上霎时沾了一团白雪。两行热泪重重地击在雪地上,转眼融出两道深痕:“太子,对不住,对不住!”
苏非一声怒吼,从马上飞扑而下,一把将李尚压倒在雪地上,举起蒲扇般的拳头用力殴打:“混账东西,原来这些祸事都是因你而起!太子到底哪里轻慢了你,让你如此怀恨在心?我一直待你如手足兄弟,凡是我有的,我一概分你一半,从来不曾吝惜,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今夜我就是在这里打死了你,也难消气!混账!你这个混账!”
李尚被他揍得牙齿松脱,眼睛青肿,满脸是血,却一声不吭,也不求饶。
苏非怒火正炽,一把拔出腰
间所配宝剑,将锋刃架在他脖子上。
刘迁见势不好,连忙厉声阻止:“苏非,住手!一个人能隐忍十数年而不动声色,必有他的苦衷。现在你就是杀了他也于事无补,又何苦多拉一个人受罪?算了吧。”
苏非大吼一声,猛地将剑摔在地上,反手抹一把泪:“我把人家当兄弟,别人却拿我戏耍,呵呵,这样的兄弟,没了也好。真的杀了你,也是脏了我的剑。算了,李尚,你滚吧,以后再别让我看见你!”
李尚身上一轻,颓然用颤抖的臂撑起上身,又翻身跪倒叩首:“太子,今夜一别,相见无期,索性属下就将事情说个明白。李尚本来侍奉于未央宫……”
“什么,未央宫?”容笑大奇,失声道:“那、那你岂非是个……”
李尚伏地续道:“不错,小人本是前殿内侍,也就是个宦官。”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心头皆隐隐约约浮起个猜想。
“一介宦官来到淮南长居十数载,还混迹在门客之中,是何原因?不用小的再说,殿下必然明白。小的不想背叛任何人,然天下之事,并非小的想为便可为,不想为便可避的!前有旧主,后有新恩,小的只能顾一头,无法两全。旧主的情已还,新恩的债却也不能不还!”
刘迁听着此话不祥,大声喊出他的名字:“李尚!”
李尚面色安然,手势快如闪电,一把捞起埋在雪中的宝剑,手腕一旋——
滚烫的鲜血喷溅满天,霎时便将夜色染遍。
无数猩红的血瓣压着洁白的雪花急坠。
宝剑无声地砸在绵厚如絮的积雪中,一个身影随之重重地栽倒。
闭上眼的最后一霎,充斥于李尚视野的是个满脸是泪的胖子。
胖子的泪很烫,直直地跌进某个将死之人半阖的眼眸,融化了眸底那片被满天冰寒封住的烈血。
气息渐逝。
一滴泪从紧闭的睫缝中慢慢滑出,终于在冰冷的脸颊上凝成了一点朱红。
原来,再沉重的往事,到了最后——
也不过是一滴朱红的泪……
☆、141陇上横吹霜色刀:决裂
火光熊熊,衬得月色似有若无。
茫茫雪原上,数千名披盔戴甲的兵士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悲泣:“殿下!”
刘迁粗绳在身,慢慢站了起来,转过去望一眼过去所有的记忆,淡然吩咐道:“苏非,就送到这里吧。回去请父王将李尚的尸首厚葬了,再请告诉母后,勿以孩儿为念。另外,那朵花……请你为父王入药,无须犹豫。”
苏非双眼红肿,紧咬牙关,忍住泪水,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三个头:“殿下所说之事,微臣都记住了。长安路途遥远,殿下千万保重自己,不可轻易放弃。”
刘迁颌首笑道:“放心,本殿的性命关乎淮南百姓的福祉,怎敢轻视?”
语毕,郑重转身,仰头看向李广利:“军使,您的御命已然完成,咱们这就上路吧。”
李广利手中马鞭一扬,冷笑连连:“用不着你指手画脚,本军使自有道理。”给亲卫使个眼色,“还不快去为太子引路?”
亲卫会心点头,驱马过去,一把从雪地上捏起绳索彼端,再一用力,拽得刘迁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呦,太子,天黑地滑,您可小心点,莫摔坏了。”亲卫不怀好意地叫嚷着。
刘迁并不恼怒,冷静回答:“本殿一路步行倒也无妨,怕只怕耽误了军使的行程,无辜害陛下等得忧心。”
亲卫眼神阴冷,打个呼哨,座下骏马突然疾奔而出。
刘迁身子失衡,一下摔倒,被拖得在雪里左右翻滚。
霎时间,鼻孔里嘴巴里塞的全是冰碴,呼吸不过来,便剧咳了起来。
亲卫哪管他的狼狈,狠抽马鞭,绕着全军跑了一圈,颇显威风凛凛。
李广利满心得意,暗呼痛快,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响彻夜空:“太子啊,太子,四年前在期门的时候,您可想到会有今天?”
刘迁想回答,嗓眼却一甜,一口鲜血似泉般喷了出来,将好好的皑皑白雪给弄得脏污不堪。
抱起李尚僵硬的尸身,苏非目眦欲裂,一声怒吼如雷般滚过众人的耳朵:“殿下!”
数千人马跪在雪中,随之愤慨大叫:“殿下!”
众马被惊得长嘶不断,蹄音笃笃,震得整个荒原上积雪飞溅,就连星月火把都被蒙得模模糊糊。
李军亲卫被这狮吼狂啸吓得浑身一激灵,忍不住胆怯地停住坐骑。
刘迁的身子因为惯性而仍旧向前滑开数步,最后因为绳子的长度而定住。
躺在雪地上慢慢缓过神
,他粗重地呼吸了几口空气。
金冠不知何时掉在了何处,浓黑如夜的长发凌乱披散开来,沾染了无数的雪花。
他双臂被缚,身子弓成虾米侧卧冰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慢慢止住滑,站起了身:“苏非,别忘了临来前,本殿跟你说过的话。快快带人回去,都回去!”
苏非把牙齿咬得咯吱吱直响,额上青筋暴露,脸颊肥肉乱颤,看了刘迁许久,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上——马!”
寿春军各个擦一把泪,朗声应喏,翻身上马。
最后望一眼刘迁欣慰的双眼,苏非调转马头,率先向寿春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淮南大军来的快,去的也快。大地微微颤抖,一眨眼的功夫,数千军士的背影便恍恍惚惚地看不见了。
那亲卫见威胁已除,松口气。
擦一把额上渗出的冷汗,他看眼李广利,转转眼珠,扯住绳端,狂傲叫道:“看什么看?还当自己是养尊处优的太子啊!还不快走?”
手中再用力,刘迁眼见着又要摔倒!
突然,一把锋利的军刀自马上凌空划过,“唰”一声割断联系二人的粗绳!
太子的身躯还在空中倾倒,有道苗条的身影闪下马背,抢先一步拦在前方,一把将人牢牢抱在怀里。
嗅到对方衣上幽幽的暗香,刘迁悚然一惊,挣扎道:“放开我!”
那人扶正他的身子,又掏出怀中匕首,鬼魅般划落他手臂上的束缚,这才松开手,昂首站到一旁。
李广利勃然大怒,以马鞭指着那人喝道:“大胆容笑,这是什么地方,你敢放肆?”
容笑将军刀一立,遽然插到雪里,刀柄在空中摇摆,微做龙吟之声。
将匕首放入怀中,女子扬声叱道:“太子即使有罪在身,他仍是太子,仍是高祖嫡亲的子孙,受何处置,自有陛下来定夺!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侮辱于他,就不怕回到长安,被陛下株连九族么?”
李广利听得皱起眉头,横了亲卫一眼,手下立刻顺其意思辩解起来:“不做捆绑,若是中途逃走,这个罪责,谁能担当得起?”
容笑慨然道:“他若真的想逃,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了,压根不用自投罗网,你们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吧,我以自己的项上人头作保,若太子中途逃走,我容笑便以性命相抵,这样可以了吧?请你们不要再绑着他,并允许他骑马前往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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