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萤道:“连玉,你不用不自在,都是自家亲戚,不碍的。”指着一个身着墨色袍服的男子道:“我二哥哥辰若。”又指着方才说话的男子道:“我姑表哥齐苏倾。”然后偷偷挤眉弄眼的压低声音加了一句:“就是昨日我说的痴情种与老古董。”
连玉失笑,也不要辰萤介绍了,大大方方道:“骆家三娘骆连玉。”
齐苏倾第一次见骆连玉,对着她细细一番端详,见其自然一番风流态度,便是素衣钗裙也难掩国色,气度也是落落大方,心下不由奇道:只听闻过骆家大小姐端庄大方,她是大我嫂我自然是知道的。二小姐美艳可人,我也见过几次,却没想到这毫无名声的骆家三小姐也是不遑多让,可惜怎么没在苏城博个美名,不然我也能早日见上一见。”一时替骆连玉不平,一时又替自己惋惜,已然痴了。一脸的遗憾,不住摇头,口中喃喃说道:“这位妹妹倒是第一次见,可惜了可惜了。”
连玉想起辰萤说她表哥有一股天生的痴性,平日里最爱个粉啊花的,也忍不住对他瞥了一眼。见其齐眉勒着一个南珠抹额,穿一件赤红金丝袍服,面若春花,眉若墨画,一双多情目,虽怒而若笑,比一般女孩子还秀气些。不由心道:听辰萤说她这个表哥的故事,只觉得是个荒唐人物,没想到却是长成这样的,如真是绣花枕头,倒也可惜了。又一想,骆连元也算是长的人模人样,还不是净干些禽兽之事。
辰萤早等的不耐烦了,见人已到齐,便自顾自朝圆凳上一坐,催促丫鬟们上鹿肉。
炭火已烧得火热,如同辰萤说的,果然没人伺候,丫鬟们捧了新鲜的鹿肉放在几子上就退下了。
辰萤首当其冲,拿铜夹子夹了一片猩红的鹿脯肉放在烧红的铜丝网上,鹿肉嗤嗤作响,阵阵喷香,连玉眼见辰萤动作娴熟还是有些惊讶,略带惊奇的看着鹿脯冒出点点油珠,肉色也渐从鲜红变得暗红,一股奇香。也是她孤陋寡闻,这种吃法她是第一见。骆府用食也是极其考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比起来这烧烤生肉倒真的是粗犷了许多。
连玉光顾着看,也不动手,不妨身旁的齐苏倾已将一片烤好抹好了蘑菇末、葱末等物的鹿脯肉推至她眼前:“妹妹可是怕鹿肉不好消化?这鹿肉肉嫩味美,你尝过便知好处了。”
连玉抬头仔细瞧他一眼,他是辰萤的表哥,不给她夹肉倒是对着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献殷勤,确实有些荒唐好笑。但她又见他神情自若,眼神清澈不带杂念,一番唐突之举做的堂堂正正,甚是自然,一较之下反而显得自己多心了。
连玉夹起鹿肉轻咬一口,确是鲜美异常,且风味独特,与那些拼盘好的美食别有不同,当下又大咬一口,抬头对着齐苏倾轻轻一笑道:“果然是好味道。”
齐苏倾见她爽气不做作,也甚是高兴:“我自然不会诓你。”
旁边的辰若不禁皱了皱眉。他虽只是浅浅一皱眉几不可察,但是连玉心思向来细腻,忍不住瞥他一眼,见他也是一个极清隽俊美的人物,只是眉目之间冷冷淡淡,未免清高了些。想到辰萤曾说他少年老成,对女子闺名极为看重,他自是知道自己表兄弟的秉性,而对自己却是第一次见,想是觉得自己又是大啖鹿肉,又是对着齐苏倾恣意浅笑,定是轻浮了。
想辰萤那般可爱洒脱,她哥哥倒是不过如此,迂腐致斯,便是如他这幅好皮囊也让人亲近不起来,所以辰萤说他不愿与人亲近,也不尽然,许是比别人也不愿亲近他呢?
连玉心下腹诽,表面也不做出来,也学辰萤取那鹿肉,拿了毫笔一层一层的刷了香酱蘑菇末,只觉香味扑鼻,一尝之下自己烤的更美味几分。难得撇下一切烦心思痛痛快快吃顿鹿肉,可不能就因为某些不相干的人扫了兴致。
一通鹿肉吃的酣畅淋漓,连玉只求一日轻松,比往日多了十分活泼,辰萤吃多了几盏酒话更多了几篓子,齐苏倾一时哄着连玉,一时哄着辰萤,但难得没有纨绔子弟做派,一派纯真人畜无害的样子,也委实可爱。只那辰若一直少言寡语,一副冰山面孔,连玉见他不喜与她亲近,自然也不会倒贴了脸去亲近他,便当他个隐形人罢了。
酒足鹿肉饱,因着骆老夫人的寿辰,戏班子得连唱三天,还需留些精力,便留着一众碗碟与丫头们收拾了,四人下了亭子作别。
齐苏倾素来喜聚不喜散,又觉连玉人才难得,性子爽直,心中百般不舍。辰若只冷冷淡淡作了一个揖,便侧过身摆出一副立马要走的样子,连玉都只当不见,从从容容道了别,又拉住辰萤,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帕子道:“这帕子先给你玩着,全当谢谢你请我鹿肉,至于你的官扇络子,我记下了,过些时日与你打好了送去。”
辰萤打开一瞧,不是寻常用的花儿鸟儿,而是一尾红鲤鱼,花样精致,活泼可爱,与她的性子倒是相配,便喜滋滋左瞧右瞧,乐道:“原来那鹿肉也是我二哥哥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还能骗块帕子,看来以后这种事情还得多做。”
☆、第十章(抓虫)
晚间时分,梨花院的众宾客依旧推杯拿盏,不亦乐乎。骆老夫人昨晚顽的有些晚,今日兴致倒是不是太高,辰氏见老夫人已经连打了两个哈欠,便小心凑上前轻声道:“老祖宗,可是身子乏了?不若先回屋歇息去吧。”
老夫人摇头道:“那怎么行,那么多人可是为了我祝寿,都在这候着,我一个人下去睡觉,可不失礼于人了。”
辰萤笑道:“老夫人,这会子也不说失礼不失礼。您在这打着哈欠陪我们看戏,原本子是乐事,到让老祖宗遭罪了。您愿意,我们也不愿意担那不孝之名。明儿还有一场戏要看呢,老祖宗今晚好生休息,等明儿我们大家都困乏了,想偷偷溜回去回去睡了,您再说这话。”
骆连蝶也凑上前拉着骆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老祖宗,您就听咱们一回吧。”
连玉笑意盈盈看着骆老夫人,心道:今晚老夫人不在,也会更好些。
骆老夫人也的确是乏了,看着大家都劝她,也就顺了大家的意笑道:“好好好,我先回了,小萤儿扶我回去,我们去看回生哥儿就睡觉。其他人不准走,戏散了,才准回去睡。”
众人都围着老祖宗时,独独不见白雪娘。原来白雪娘今个儿又和元三少爷闹了一场,没那闲心哄老夫人,只一人闷坐角落嗑瓜子。
连玉瞧见众人都端坐好了开始看戏,居然一反常态,别的位置不挑,紧挨着白雪娘坐下了。
不多时戏台上锣鼓喧阗,花旦小生粉墨登场,连玉小心倒了盏茶水,自己不喝,推给白雪娘道:“元嫂子喝盏热茶,这夜风凉,也好捂捂身子。”
白雪娘素来与她没有交集的,虽不喜她得了老夫人的金簪子,但好歹她也是骆府小姐,见她意在殷勤,便也满脸堆笑喝了一杯,少不得寒暄几句,她见连玉尚有几分稚气却已是花容月貌,发髻间红宝石流苏金簪就着灯火何等刺眼,心里便存了几丝妒意,言语之间也酸溜溜起来。
只听白雪娘说道:“这么近看这金簪,可真是精妙,老祖宗可真是疼你。”
连玉笑道:“老祖宗慈祥,但说到疼爱,怎比得上日日给老祖宗请安的元嫂子。这蒙洱茶香气高爽,滋味甘醇,元嫂子多吃几口吧。”边说又送上一盏。
白雪娘虽然是嫁与骆连元做正室的,但平日因做事蠢钝,肚量又窄,骆府上下面子上虽不至于过不去,到也没几个喜欢的。凌氏因三少爷不是她亲生,平日对她不咸不淡,骆二小姐自视甚高,全无姑嫂之情,骆四小姐阴阳怪气,人话也说不得几句,更气人的蒋姨娘,背地里挑拨骆连元,不是惦记她的嫁妆就是指责她肚子不争气。她见连玉话说的动听,茶又香甜,她恰巧方才瓜子又嗑多了,便也承意多喝了几盏。
连玉好话说尽哄她高兴,又灌了她好几盏茶水。她不动声色的往戏台底下瞧了一眼,忽然话锋一转:“说到糕点,元嫂子,我前个儿见生哥儿拿着快桂花绿豆糕哄老祖宗呢,你是没见着,那么大个儿的玉娃娃接了奶娘手里的糕就往老祖宗嘴里塞,把老祖宗高兴的。”
此言一出正中白雪娘痛处,她顿时挂下脸。
连玉只当不见,继续倒了盏茶道:“生哥儿奶声奶气的话都说不清,倒有这份心,慎嫂子也真是好福气。就是不知元嫂子何时也添个这么可爱的哥儿,老祖宗定然会更高兴。”边说又将茶盏推到白雪娘面前,白雪娘脸色已有些发青,她向来嫉恨骆老夫人宠溺生哥儿,辰氏又比她会讨巧卖乖,偏生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至今一子半女也没得,今日被连玉说了一通全中,只不能当场撕破脸皮呵斥连玉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