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千户一屁股坐下后就大声嚷嚷:“怎么才这几个人!白空着恁好的厅儿,咱们兄弟在楼下没有位子坐,不如一道请上来。”
扇儿道:“请便。”
很快大厅里黑压压挤满了人,各个脸上都写着“震慑”二字。郑千户挑衅地看向那个坐在席首的细弱的带着面纱的女子,只见其背后站着两个英俊潇洒的武者,身上没有一丝煞气,倒像两个她养的小白脸。
酒才上来一道,王千户便似乎醉了,斜眼道:“久闻指挥使夫人好魄力,一口吞下近万亩土地不说,还想着打我们几个穷兄弟的主意,真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扇儿轻轻道:“咱们同在卫所,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何来打主意之说?”
王千户冷笑道:“做什么惺惺作态的!我听闻,你向京里上书,道是卫所多将不便,还须革了咱们几个的好,可有此事?”
扇儿笑了:“我当是什么,这等空穴来风之言,也值得诸位生疑。我夫君在边关作战,尚且自顾不暇,我不过是个代理之职,有何权力上书?且不说我新婚未能生子,按惯例朝廷不能诰封,没有诰封,我上给谁去!退一万步,即便我有诰封在身,也可使密折之便,哪里就会把这等事体透露出来教大家知道自寻晦气呢?”
这些人都久在边关,不知道扇儿这番话半真半假,也被唬住了,疑道:“真个没有此事?那为什么有人……”
扇儿道:“原先咱们卫所荒凉,倒也平平静静。后来我夫君奉命来此任职,说不得未曾和诸位把酒言欢,就匆忙去了前线。我合不该开地济民,惹来有心人瞧觑,以为咱们是多肥沃富饶的地方,也来捞一注。在座的各位皆是将领之才,齐心合力可断金,将来卫所发展起来,各位少不得再进一步水涨船高。只是在那之前不要中了他人的套儿,自将乱起来,白白把这个祖业给丢了。”
这番话说得颇为诚恳,其中一个老成些的千户不住微微点头,郑千户心下依然不服,道:“夫人这番话好听是好听,就是虚了点。谁不知道咱们此处粮少兵弱?大家都是个世袭的穷官儿,养自己家几十个亲兵已经心力交瘁,其他散兵都穷得没裤儿穿,待名声出去,少不得随营兵一道出去打仗,那时才是见鬼!”
扇儿道:“郑千户此话不假,我冒昧一句,你们养着那几十个亲兵,一年粮食马匹军备花费少不得几百两罢?以你们的俸禄,此等花费,想必是甚为沉重。今日我在此为表诚心,以后卫所开出来的田庄全都无偿给诸位入股,每位年底都可以平分十分之一的股份。依我的估计,明年少说也可收十万石粮食,要粮还是折算银钱,只看各位一句话。”
此话一出,几个千户险些站起来!
就算只有十分之一,一万石那也不是少数!每个人至少能拿到两三千石,比起以往朝廷拨下来的多得多!有了这些粮食能做的事太多了,可以养更多亲兵,或者升级自己亲兵的装备,最差换成钱也值上千两银子!傻子才把上门的好处往外推呢!
王千户震惊道:“你这样白白把好处给我们,肯定没这么简单,你到底为的是什么!”
☆、38第三八回
扇儿悠悠道:“条件我也有,那就是你们手下的亲兵不得超过一百个,其他的散兵都给我。”
这话一出,大家心思各异。就在大家心思活动之时,一个从未说话的千户忽然道:“夫人好算计!先是给咱们点好处,然后不知不觉削弱咱们实力,到时候咱们就是那瓮中之鳖,夫人想怎么拿捏都可以了。”
顿时大厅里沸腾起来,原本平息的怒气越发高昂了:“好歹毒的妇人!今日咱们若是由着你胡来,明日没脸下去见祖宗们!”“这妖女,大家饶了她,除非饶了蝎子!”
忽然一声巨响,一大团物事从天而降,重重落在大厅中心。大家静了下来,看清那一团东西是什么后,全都吓得脸色苍白。
这些被绑在一起的倒霉家伙都是之前派去刺杀扇儿的人,其中有在场千户的亲近之人,也有江湖上收钱办事的夺命客,其中不乏高手,但是此刻都极为狼狈地被人用绳子绑成一坨在地上挣扎。
那个蛊惑人心的千户脸色一动,才要动手,却发觉自己的属下早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捆绑后跪着,嘴里也塞了布,吚吚呜呜什么都说不出。他吓得脸色发青,突然就被人提着后襟一把甩在了扇儿面前。
扇儿掀起面纱,露出的面容使得在场的人都恍惚了一下。
她微微笑着,那笑容宛如绽放的春花,但是这笑容落在她面前那个千户眼里却比魔鬼还可怕:“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陆千户?卫所的五个千户里,就你的田地最少,亲兵也最少,但是呢,你却是那辅国夫人的远亲对吧?”
那陆千户犹自强口道:“没得扯臊!你个妖女,你……”
话未说完,他就被彭彭一下子甩了出去,直破窗户掉到一楼去了。
大厅里安静得可闻落针。
扇儿捧起茶品了一口,道:“做人蠢没关系,嚷嚷着要大家都知道就不对了。什么叫削弱你们的实力?你们那几十个亲兵,若对上我家夫君的铁马军队,有几分胜算?”
几个千户涨红了脸,虽然他们一直不肯承认,但如何都赢不了却是百分百的事实。
“我是要裁你们的兵,还是要扣你们的粮?虽然诸位手下亲兵限制了数目一百个,但你们这几位当中,手下最多的也不过六十个吧?若不是我送庄子的股份给你们,你们就是想增兵,也没那本钱。方才那人故意颠倒黑白,避重就轻,为的就是使得大家和咱们起冲突,然后与那辅国夫人凑在一起,渔翁得利。”
听了这话,几分千户吃了一惊,然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脸上气得发白。
“我早就知道,那辅国夫人私自借赏花为名对你们的夫人漏口风儿,说是我要对你们动手。可悲可叹啊,她信口雌黄,却是对我太过高估。别的不说,咱们整个卫所里,除了她,还有谁有资格直接越级上报?她这个辅国夫人怎么来的,你们是否知道?”
王千户睁大了眼,道:“我家夫人说,她是靠斗下那些官……”
扇儿一拍桌子:“谁才是用心歹毒,大家此刻还看不明白么!她一个三品夫人,屈尊来咱们这小卫所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咱们的庄子,咱们的粮食,来补吴越大战的缺!到时候咱们吃了闷亏,倒便宜了外人升官加爵,自己落了半分好儿?没得被人又参上一本,说军心不齐,再一网打尽,卫所跟着她姓!”
众人哗然,几个千户又羞又怒,纷纷拱手道:“夫人息怒,咱们也是一时被蒙骗,才对夫人不敬。”
郑千户在扇儿言语诱惑暗示下,真个觉得那些肥沃的田庄和粮食也有自己的份儿了,顿时有种同舟共济之感,心下恼怒:“没的说!我以后就跟着夫人了!别人妄想插手挑拨,做梦!”
态度最强硬的郑千户一改口,其他本来就心思浮动之人更是乐得顺水推舟,一起举剑高呼跟随扇儿,局势完全化解了。
刘玉珠听得形势逆转后,莞尔一笑:“我就说,她没有这么好欺负。”
绮罗道:“如今该怎么办呢?连陆千户也被迫顺应了,并且他说再也不敢和夫人您联手了。”
刘玉珠道:“这般胆小之人,我也不屑再与之合作。”虽然遭遇挫折,刘玉珠却丝毫不沮丧,相反兴致极好,笑吟吟把手里的鱼食全部丢给湖面上张着嘴的各色鱼儿。
扇儿一鼓作气重整卫所兵力,把众千户名下的亲兵全部分在一个队里,其他老兵散勇重赏解散,年轻力壮者另起队伍。每个军人分与粮食,马匹和武器,又重金请了几位十分有资历和雄心的老军当教习。
原先军营破烂,平日又无战事,许多人都应个卯就回家愁饭食。如今扇儿下令,军营全部翻修,条件大为改善,伙食由野菜稀粥也变成了白米饭大馒头,每天都有精细菜儿,隔日就有香喷喷的红烧肉,顿时全卫所的人都希望去参军了。
这还不算,扇儿宣布,凡是挑选合格进入军营者皆得军衣一套,武器一把,骑兵营则另得马一匹;每人每月可得银一两,米一石,表现优秀者年终时额外发银十两,米五石,猪肉十斤,鸡鸭各两只,盐三斤,酒两瓮。
当这一项规定出来时,所有千户都替扇儿捏了一把汗。剔除那些不合格的,现在军队里的青年壮丁也有两千多,并且以后肯定还会陆续前来。就算优秀者按百里挑一的标准来选取,加上平时的各项支出,这一只军队一年的费用就差不多是三万两银子,米粮什么的折价也值两万,也就是说,光养这个军队一年就需要五万两银子左右!
就算扇儿的估计没错,那些田庄一年可产粮十万石左右,那也顶多才五万两银子啊!其他的,难道扇儿自己掏腰包么?做这赔本的买卖,如此败家,卫茗不会砍了她么?
几个千户也曾劝过扇儿,说是如此太过浪费奢侈,不过扇儿每次都是一笑而过,继续坚持。他们几人心想反正自己横竖坐等分红,便也不好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