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脚底板再度被尥起来……
“行了行了三当家,你别再踢了,回头没病也被你给活活踢死。”一个悦耳的男子声音插了进来。
三当家?就这四肢发达的大胡子?看来这窝土匪的档次也不怎么高嘛。
又向那说话之人眯眼看去,但见一斯文青年,锦缎白衣,竟像豪门世家的风流公子,哪有半分匪气?然而白衣公子目光突然向我一扫,眸中带着三分笑意,我赶忙闭上眼睛,继续装死。
“我看它这般虚弱也当不得坐骑。但这白马身上还有些许灵气,不如养肥了炖肉,等大当家云游回来之后吃了,或许还可补补灵力。”白衣公子用茶盖轻轻拨着碗中的茶叶,认真建议。
炖肉?
我立刻睁开眼,作刚睡醒状,然后一个打挺站起身,小跑着在屋里蹦跶了一圈,昂首挺胸,人立而嘶,双目炯炯环顾四周。
睁大你们的土匪眼看清楚了,老娘可比肉猪精神多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活蹦乱跳的可欢腾呢!”那个刚刚踢我的长髯大汉欣慰道。
白衣公子轻笑一声:“还挺聪明的,莫非能通人性?如此这般便坐实了它绝非凡品,更要炖了吃肉啊!”
怎么就那么想吃肉呢?那还当土匪干什么,直接去做屠户好了!
我慢慢停下步子,估量着一个蹬地跳跃起将白衣男子扑倒然后踩断他脊椎骨再突破重重土匪逃走的成功率有多大……
山匪们仍争论不休,在此起彼伏的“吃掉它吃掉它”和“留着骑留着骑”中,一直处于游离状态的二当家突然出声,最终一锤定音:
“养大要紧。”
也是,不论是吃还是骑,总要养大一些才实惠。
没想到这二当家长得不起眼,还一副闷葫芦相,却总能一语中的。
土匪们一拍即合,高高兴兴地去吃庆功宴,而我,则再次过上了与牲畜为伍的日子。
寨子里的马棚比我在胖女人家呆的那个牲口圈宽敞许多。每日都有小童来喂草添水,还有固定的去山坡上放风的时间,除了和这帮四蹄的室友话不投机还有不得不做样子乖乖吃草,生活倒也逍遥自在。
只有在极个别的时刻,比如夜深人静,比如落雪无声,我才会忍不住怀念那些以前的日子,那些有人叫我小白,叫我阿瓜的日子……
哎,也不知道男人怎么样了,阿呆又去了哪里呢?
总归都有自己的生活吧!
星斗移转,旭日东升,朝朝暮暮间,空旷的山谷早已积雪消融,春暖花开。
傍晚,我吃完了猎捕的山鸡,喝足了石壁间的泉水,正在林子里溜达消食,却不小心碰到两个巡山的土匪。我一边听他们讨论为什么最近山里的山鸡越来越少,一边悄无声息地潜伏在路边草丛里一动不动,直到他们走了,才站起来默默往自己的新窝走。
已经很久没回过马棚了,也很久没敢在土匪面前露过面了。
之所以这样东躲西藏,是因为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不大走运的事。
刚刚上山的那几天总是头疼,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疼痛便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通透于四肢百骸的清明。我本以为这是一件好事,直到一个月前的那个早晨,当我和马群在河边饮水时,突然发现那些每日和我同吃同睡的家伙们都马眼圆瞪地看向我,然后像躲避瘟疫一般四散开来。
无意间瞥见水中的倒影,竟然发现头顶鼓出了个很大的包!低头仔细瞧了瞧,原来不仅是脑袋上多了块肉,更神奇的是这粉白粉白的嫩肉中似乎还若隐若现地埋着一根小骨头,就像小儿未冒头的乳牙。
我不由暗暗感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辈子做了杀手欠得一身血债,这辈子不仅要做马,还要做一匹长成畸形的马,真是造化弄人,因果相报。
从那一日开始,我便再也回不得马棚,因为不想在睡梦中被这些没品的畜生踩死,只能溜了出来,在浓密的树丛间过起了山野流浪生活。
然而令人头疼的还不止这些。
本以为脑袋上长个包算不得什么,就像人类青春期脸上发的痘,虽然丑点,却也不影响正常生活。不成想,仅仅过了不到一个月,头上的小包竟如春芽破土,长成了一根……光洁如玉的犄角?!
我时常蹲在河边看着自己的倒影沉思,莫非我穿成的竟不是一匹马?
因为在山上溜达久了,四处小路密道大体被我摸了个通透,所以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难得的好地方,也就是我现在的落脚处。
这里是主山侧峰处的一池温泉,常年雾气缭绕,四周奇花异草馥郁芬芳,如梦似幻恍若仙境。只是不知道为何,如此一个好地方竟然鲜有人来。
因为有温泉水流经地下,所以靠近温泉的地面自然而热,我本来就怕冷,再加上在这山上夜晚温度低,所以这些日子我便都躲在温泉边上的一丛芭蕉叶下过夜。
这样一座土匪聚集的山寨,因为没有了当家人坐守而消沉了太久,久得甚至连林子里的鸟儿们都懒得飞起来扑闪扑闪翅膀。但是平静的日子总有个尽头,寨子里面的老少爷们伸长了脖子,天天等着盼着,像巢中待哺的啾啾雏鸟,心里那焦躁的小火苗似乎也有所感应,知道他们等了很久的那一天,终于就要到来了。
这仍旧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山林里没有一丝风吹过,静悄悄的,天地万物似乎都在屏气凝神
就在那寂静达到极致的时候,隐隐夜色深处,随着由远及近一声连着一声的通传谍报,山顶千门,次第开放,整个山谷都变得沸腾起来。自山脚到山顶,逐一燃起的烽火连天,映红了夜空草木,烘热了汉子们粗犷的笑脸,唤醒了一座又一座山峰。
红澄澄的灯笼高高悬起,星星点点照亮了整个卧龙山。似是一条蜿蜒的神龙,划过夜梦,卷带着雷霆之势,洒下万点金芒。
山匪们忘情的欢呼声震动了山谷:
“大当家的回来啦!大当家的回来啦!”
皎洁月色下,我仍老实地躲在温泉池边的芭蕉叶下,却仿佛透过那万丈红尘,穿越了俗世的浮华喧嚣,感应到源自空无世外的召唤。
星象变幻,云动,风起,那是似曾相识的,王者之气。
…………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觉得天都快亮了,那回荡于整个卧龙山的喧嚣声才渐渐淡去。
这帮男人们精力还真是旺盛,都不要睡觉的?
我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在芭蕉叶下面缩了缩,将身子团成一团,却还是觉得冷。
“谁在那里?”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我的心猛然一颤,睡意全无。
这个声音……为什么一听到这个声音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紧张起来了……
半晌四周都再无动静,寂寥夜空下,只有隐隐风声,和我如擂鼓的心跳。
我一动不动地趴在叶子下面,静,还是静,仿佛刚刚那呼喝声只是一时幻觉。然而就在我准备悄悄探头出去看看情况时,头顶的芭蕉叶却突然哗啦一声被人一把拨开。
我猛地抬头,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那一瞬间呼吸几乎停止,我被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阴影中,莫名的压迫感骤然袭来!
竟然是那次在温泉里碰到的裸男!
“裸男”身材高大,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说话,他只穿了一件宽宽的深紫色浴袍,衣襟微敞,露出紧致而结实的蜜色胸膛,如墨的黑发一缕缕散落,剑眉入鬓,北国苍茫的夜空下,他的双眸悠远深邃,似乎也晕染上了星耀的神采。
“你是什么人?”很低沉的声音,略带着微微的沙哑。
什么人?这句话问得有些蹊跷,应该问什么东西才是吧,或者说什么畜生,什么怪物……
“谁带你上山的?”又是一句问话紧接而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头看他,心道并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说话,而是我现在的生理结构十分不大适合说话,难道您没瞧出来?
裸男沉着脸打量了我许久,那目光犀利得骇人,好像在这样的审视下什么秘密都隐藏不住。
终于,狭长的眼中缓缓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他挑了挑眉靠近几步,蹲下身轻笑着抬起我的下巴。
等会……下巴吗?
我垂下眼迅速扫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居然……又变成人了。
而且还没穿衣服,呵呵。
“你是哪个山头的?”
裸男粗糙的指腹慵懒地划过我的脸颊,手上微微用力,将我的脸拨过来又转过去,活像菜市场上验看牲口,就差把嘴巴钳开看看牙口。
我看着他不做声,目光默默移向他腰间的墨玉令牌,心下了然,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土匪们日思夜想的老大回来了……但是他以前见过我啊,就是男人失踪我遇到狼群的那天晚上,难道他不记得了?
因为没了皮毛护体,身上觉得凉嗖嗖的,我将旁边的芭蕉叶往身上拉了拉,胸口伏地,想沾点地上的热气。而那裸男嘴角突然向上一弯,猝不及防地,我犹在拉叶子的手被他一把捉住,猛地向上一提。随着他这样一用力,我不由得站起身,也许是太久没有用两条腿站立了,竟没有站稳,摇摇晃晃几欲摔倒,最后只能手脚并用地扑进男人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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