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冤家路窄
,原来这赵家和苏辰东还有关联。”是锦佩充满讥讽的语调。
“是,苏辰东的妻子正是赵敬的表姐,他们两人的娘是堂姐妹俩,不过苏辰东的岳母是庶出。”回话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杜澈一下子想起来这里住的是谁了,连带的,也想起刚回来就有人告诉他的那个流言。他自然是不相信的,不过回来之后两人还没有机会谈起此事,最近发生的大事太多,这件事也就忘在脑后了。
锦佩那边还在继续说:“那么那个小吴氏呢?”
“她却是大吴氏嫡亲的妹妹。”
有一会没有声音,似是锦佩在思索,然后又听她说:“苏家和赵家往来多不多?”
“都是亲戚,自然是有一些的。”
“好,我知道了,那人你交给家令了?”
“是,家令说必会好好看着。”
“嗯,那就这样吧,后面的就不用你管了,好好把下一本书写一写,不过现在咱们有现成的题材了,你不妨写个《秭归记后传》。”耳听着锦佩的语声越来越近,脚步声也到了门口。
杜澈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盯着院门处。
锦佩一边走一边和卢诠嘱咐新书的事项,出了门看见杜澈在不远处站着倒吓了一跳。继而问道:“怎地在这里站着?有事找我?”
卢诠在后面跟着,看到前面站了一个英俊少年,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就看向锦佩,意思是请她介绍一下。
杜澈答道:“没什么事,只是走到这里,恍惚看见你好像在这。”也看向后面的卢诠。
锦佩只得指了指卢诠对杜澈说:“这位就是卢诠卢郎君,”又对卢诠说:“还不见过驸马!”
卢诠就抱拳作揖:“参见驸马。”
杜澈点了点头:“久仰大名。”卢诠不知为何,听了这四个字只觉得冒冷汗,这大名还真不知说的哪个大名,心里就念叨,快让这两个人走了吧。
锦佩也不想这样尴尬的停在这里,就对卢诠说:“你回去好好准备吧。”然后走向杜澈:“在这站着干嘛,我正有事跟你说呢。”她也是想到还没和杜澈解释流言那件事,不如趁这会把话说清楚了的好。
杜澈跟着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也正有话问你。”说完了这句,却没再接着说,一直到回了房,把下人都挥退了,才抢在锦佩前面开口问道:“公主想做什么?”
锦佩一愣,“什么我想做什么?”好端
端的,怎么叫起公主来。
“苏辰东已死,且家人也都被牵连入罪,公主怎地还不愿放过他们?”
“我怎么不放过他们了?”
“刚才你和卢诠的话我都听到了。纵然是他不该在大朝会上,当着百官的面忤逆圣上,可他本心难道不是为人臣子的一片赤诚之心?不是为了圣人不被天下臣民诟病?”
锦佩立时火了:“你听见什么了就来质问我?一片赤诚之心?你也太天真了吧!说白了不过是为了名利二字!”
“名利?他以死相谏,死后又被问罪,甚至牵连家人,名利在何处?”
锦佩看着他像看外星人:“万一我阿爹如从前一样最后妥协了,他不就成了万古流芳的诤臣?他的家眷必然也被优待,以后子孙也被人高看一眼,难道不是名利双收?如今的结果,不过是他错估了形势,赌输了罢了!”
杜澈被她说得说不出话,却又觉得她是在说歪理。
锦佩却不等他开口,继续说道:“还有,这样一个人我犯的着要去对他家里怎么样吗?有什么值得我费工夫的?”
“那你刚才和卢诠说的是?”
“这个还是不告诉驸马知道了,驸马这样清高的人,听了这些岂不脏了耳朵!”锦佩是真的生气了,胳膊肘往外拐不说,还是这样一副理直气壮的质问口气,没指望他帮忙,还来捣乱。
杜澈听了这话怒气也压不住了:“还是说说的好,难不成我从旁人口里听说了倒不脏了耳朵?”
锦佩转头瞪着杜澈:“你什么意思?”
杜澈抿紧唇不说话。
“你不信我?”锦佩冷了语调。
“我倒是想信,可你连半句解释都没有,叫我怎么信?”
“我不解释你不会来问我吗?我早就知道,你就是这样一个人,面上一副谦谦君子模样,什么都不计较,其实什么都放在心里记着呢!无论是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非要等到实在憋不住的时候才一总说出来,好给人定了不能翻身的罪,是不是?”
她也不等杜澈答话,继续自顾自说道:“我早看出来了,你们这样的家族都是这样的,虽然食君之禄,可骨子里却自视甚高,恨不得拿着放大镜照着皇室,出了什么事立时能拿来表现自己的刚正不阿和一身正气。你是不是心里特别同情惋惜苏辰东?觉得同命相怜了?其实你心里也觉得是我阿爹处事不公了,是不是?”
杜澈刚动了嘴唇要说话,锦佩却抢先说道:“就是因为我早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是永远只会站在自己角度去想事情的人,所以我才什么都不愿跟你说,因为你根本不会理解我!”
杜澈呆立半晌,才开口问:“既然你这样想,当初为什么又愿意下嫁?”
锦佩冷笑两声:“是我阿娘相中了你,说你温厚。再则,嫁给谁于我没有分别。”
原来如此。杜澈忽然失去了和她争执辩白的力气,一时间只觉得心灰意冷,失魂落魄的转身走了出去。
锦佩一直挺直脊背站着,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了,才放松下来,倒在榻上,只觉得脸上凉凉的,伸手去摸,居然是流了泪。
☆、嫁悦兰
公主府的两个主人又陷入了冷战,一个不往后院里来,一个对前院不闻不问。锦佩还严令下人不许议论,更不许传出话去。如今宫里气氛不好,她不想这事传到淑妃和皇帝耳朵里去,惹他们烦心。
这样僵持着就到了悦兰的婚期,要说悦兰实在是运气不好,不说于姑父如今还在停灵尚未出殡,就是朝上也是暗潮汹涌,但婚期是早定的,也没有事到临头改期的道理。于是在悦兰出嫁前一天,宫外的姐妹三个进宫去看她。
“这回想来也没什么好嘱咐的了,上次四娘出嫁前,五娘也都听见了的。”元华打趣。
“那还得问问她记没记住呢?”锦佩接茬糗悦兰。
庭媛就笑着拉住悦兰,不叫她去和锦佩闹,“没记住也不要紧,咱们今儿再慢慢说就是了。”
悦兰被三个姐姐夹击,是真有点招架不住了,就冲锦佩开火:“光记住有什么用,我还是先问问四姐,这些法子有没有用再说。”
锦佩就很无赖的说:“我用不着这个。”
姐妹几个以为她的意思是两人本来感情就好,用不着使这些小手段,殊不知是她根本懒得用,现在么,也不需要用。
从宫里出来回家,锦佩坐在屋子里想了想,问阿娟:“驸马在家吗?”
阿娟一喜,菩萨保佑,公主终于问起驸马了,“驸马出门了,听说是和秦郎君一起出去的。”
“唔,传话给阿程,待驸马回来了,请他进来见我。”
阿娟乐呵呵的应了去了,这下好了,只要公主迈出这第一步,驸马又一向是个好脾气,两人要和好那是眼见的事,大伙再也不用屏息静气的过日子了。
到了掌灯时分杜澈才从外面回来,他是被秦焕拉出去遛弯了,那小子因为明天就要成亲,心里边太兴奋了,就从家里溜出来,拉着杜澈出去跑马,还顺便扭扭捏捏的问他夫妻相处的心得,问的杜澈哑口无言,心里一片苦涩。
夫妻相处的心得,他能有什么心得?这半个多月两人没有碰面,他也渐渐冷静下来回想锦佩所说的话,说起来锦佩对他的指责,对他的家族的认定,并不能说有错,以他们家的教育方式,为人臣子就该行臣子之事,为人君的自然该行明君之道,所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若君有过失,而臣子不言,自是臣子失职,若君不纳臣之谏言,则是君失其道。
而在苏辰东这件事上,皇帝虽有包庇偏袒自家人,但不说以锦佩的角度,就以皇帝的女婿的身份而言,其实也情有可原。益阳长公主摄政多年却从未专权擅断,到皇帝成年也
是立刻归政,还为了皇帝收拢权力自己去了东都十几年,如今驸马故去,皇帝一片抚慰之心,也是想弥补自己心里对长姊的亏欠罢了。
只是皇帝即帝位这许多年来,几乎在朝政诸事上让群臣无可指摘,在立嗣等事上也毫无波折,甚而对其他的儿子也是要求的很严格,不让他们有一丝逾礼的地方。这些言官们平日只能拿些鸡毛蒜皮小事吵嚷,再不就是纠察百官。忽然出了这么件事,都纷纷感觉机会来了,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却不想触了皇帝的逆鳞。
杜澈已经明白,在这件事上他和锦佩截然不同的态度,根本原因是他们所处的地位不同。锦佩是皇帝的女儿,益阳和庐陵的侄女,苏辰东如此作为,她自然火冒三丈。可他心里,更多还是当自己是一个臣子,而非皇帝的女婿。这是做驸马的一点无奈,若是娶了寻常女子,出嫁从夫,女子的立场自然与夫家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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