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生存手札 (七根胡子)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天果然晴了起来，李燕梳整了一下，就和王洪波往家走，留下四丫在屋里看家。
　　
　　外面的路特别泥泞，索性俩人穿的都是旧鞋，污了也就污了。
　　
　　“回来了？”王大山正坐在院里劈柴火，见俩人一大早就过来有点吃惊，“吃过饭没？”
　　
　　王洪波点点头，“早上随便在家里吃了几口。大哥，小山呢？”
　　
　　李燕听见王洪波这话，眼睛也转向王大山。却见王大山轻叹了一口气，“小山啊，洪波你等会进去也劝劝他，人都没了，放宽点心，他还有牛牛呢，男子汉大丈夫的，掉几颗泪珠子也就罢了……他最听你的，你过去说说他！”
　　
　　王洪波点点头，看了一下四周，“牛牛……在娘那呢？”
　　
　　“嗯。弟妹没了之后，她就把牛牛抱回大屋去了，”王大山突然停住了，低下了头，不想再过多的谈蔡氏，反而是转向李燕，“燕子，大姐现在正在小山屋呢，等会你们过去，你和大姐也好好说说，也别让她上火了。”王大山紧了紧手里的斧头，又开始一下下的砍起来，“这都是命啊，谁也没辙！”
　　
　　往日里，方氏最是看家，她那屋子的窗户直接就能看到院里，平常谁要是靠近了她的屋子，她一准迎出来，不让你进她屋门。久而久之，李燕和孙氏也都摸清了她的性子，除非是她有事要找，否则绝不主动去她的屋子找不自在。
　　
　　真不知方氏屋子里到底是藏了什么宝贝，连屋门也不让进。这次李燕和王洪波靠近小山屋子的时候，再也没有一个穿蓝布衫的妇人插着腰出来了，一时间竟让李燕有点恍然。
　　
　　“你俩都过来了。”王大丫坐在炕头，卷了一支烟，正在那一口口的抽着，眼里的疲色显而易见。
　　
　　王小山躺在炕里头，一只胳膊放在脸上，也不出声，给人的感觉既是落寞又是伤感。
　　
　　“大姐，你和燕子先出去吧，我和小山唠唠。”王洪波见王小山这样，心里也跟着难受，只是脸上平静的看不出什么。
　　
　　王大丫叹了口气，吐出的烟圈把她整个人都映的不太真切。手里的烟只剩下一个烟头，她站起来，把烟掐掉，用手拢了拢头发，回头看了一会王小山落寞的身形，言语里带出一点苦涩，“小山，姐该说的也都说了，你再好好和你二哥唠唠吧。”王大丫见李燕正在门口看着，也不出声，强扯出一抹笑，“燕子，咱出去吧，留他哥俩单独待会。”
　　
　　王大丫扯了李燕在院子里坐下，“燕子，你这时候最应该注意了，多吃点有营养的，没事多运动运动，把心情调整好了，比啥都重要。我也不知道弟妹最后找你说了啥，可你都得知道，你现在也是有身子的，咋也别苦待了自己，不该现在想的，就别想，少想，听见没？”
　　
　　“大姐，我都知道，”李燕拽着自己衣服的一个角，嫩黄的衣裳在此时显得特别扎眼，“我肯定好好的照顾自己，你放心吧，牛牛还挺好的？”
　　
　　王大丫这才露出一抹笑，“牛牛好着呢，白胖的，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话才说道这，铁门“咣”一下被打开了，“我的闺女诶……”
　　
　　李燕和王大丫对视一眼，一起起了身往大院走，却听得那边蔡氏也出来了，“亲家诶……”
　　二人到了大院，就见院里站着许多人。王老爹听见动静也走出来了，身上披了个褂子，“快快，进屋坐着，屋里凉快，胖丫，去倒两碗水去！”
　　
　　方氏的母亲姓田，村里认识她的孩童都喜欢管她叫田大娘，当初方氏与王小山的婚事也是她一手张罗的，方老爹几乎没参与进去。田氏有二女一男。方小芳是长女，下面还有方小梅，方小雨。
　　方小梅十三岁，还没定下人家。方小雨十岁，性子活泼，家里人都格外宠着他。
　　
　　方氏自成亲以来，除了回门那次，逢年过节的也没再回过家。虽说方小芳不招她爹喜欢，但田氏却是对她爱护的紧。田氏本想着等自家闺女生出胖外孙之后，就过来看看，谁成想，盼来盼去，最终竟是盼来了一个这样的结果。
　　
　　李燕和王大丫一起去倒水，把水递给他们之后就直接坐在了屋里的凳子上。
　　
　　方小梅见着她俩之后倒是问了好，只是方小雨却理也没理李燕和王大丫，只是自顾自的吃起桌上的花生来。
　　
　　方老爹在一旁给方小雨剥花生，满脸的慈爱笑容，和一旁眼泪直流的田氏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亲家母，我知道我这不合规矩，可是我家闺女漂漂亮亮的进了你家门，这才一年多，就……我知道你们还没下葬，我想去看她最后一眼，成不？”
　　
　　蔡氏怀里的王牛牛安静的睡着，偶尔睁一下眼，紧接着又闭眼睡了。
　　
　　蔡氏抹抹眼角的眼泪，“你们住的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就过去看看吧。”田氏心揪着难受，转眼却见方老爹哄着方小雨，笑的正欢，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揪痛。
　　
　　方小梅要跟着过去，田氏思量了一下允了，方小雨从凳子上蹦下来，吵吵着也要过去，说是没见过死人，却被方老爹拦下了，说是有死人的地方不干净，不让他去。而方老爹自己也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动地方的意思。
　　
　　田氏忍着心里的酸涩，看了看自家心狠的儿子，真不知咋给他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又看了看一旁面无哀色的方老爹，气的浑身发抖，“你忘了你是怎么富起来的么！你不去见小芳，你对得起她吗？”
　　
　　方老爹一声嗤笑隐在了嘴边，他正了正身子，见亲家一家子都瞅着自己，面皮上有点搁不住，“我这阵子腿脚不方便，那地方阴气重，我可不过去，你和小梅过去就行了。”
　　
　　一旁的方小雨跟着插话，“对！娘，你和二姐去看看就行了，爹留下给我剥花生。”
　　
　　李燕看了看一旁的方小梅，却见她神色如常，想必这种事情应该是经常发生才对，心里禁不住暗叹。
　　
　　蔡氏把王乐乐交给王大丫，又看了看一旁的李燕，“来了也不知会我。行了，那地方阴气重，老二家的有身子，也别过去了，你俩去做点饭，留他家的在这吃完再走。”蔡氏刚想抬步走，又停下了，转头道，“做只□。”
　　
　　小壮昨天晚上突然发起了高烧，孙氏几乎一宿没合眼，又是捂汗又是烧热水的，可算是把小壮的烧将将巴巴的退下去了。这会进了厨房，也是有气无力的。王大丫和李燕都在忙活，见孙氏这样，也不敢麻烦她，就让她先回去了。
　　
　　等到李燕和王大丫把饭都做好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的了，李燕抽空去叫王洪波和王小山吃饭的时候，正赶上王洪波刚刚推门出来。王洪波的脸色淡淡的，见李燕过来叫他俩吃饭，便开口道，“咱们先过去，小山一会就来。”
　　
　　等到大家都落座之后，王小山才慢吞吞的过来。王大山他们见王小山中与缓过来了，脸上不禁露出些喜色。李燕抬头看了看王洪波，也见他眼中露出一丝欣慰来。
　　
　　“爹，娘，你们来了。”王小山见自家老丈人、丈母娘来了，也是连忙问好，方小梅脆生生的叫了声，“姐夫。”。方小雨则早就拿起了筷子，开始吃起来，理也不理王小山。
　　
　　田氏从蔡氏那里听得了王小山的表现，苍白的脸色里终于透出一股红润来。“小山来了。”，说完点点头。
　　
　　一顿饭，只有方老爹和方小雨吃的特别好，其余几人都是心不在焉的。田氏话到了嘴边，几番吞吐也不知是该说不该说。
　　蔡氏是个有眼力见的，见状，忙问道，“亲家母这是有啥事？直说吧。”
　　
　　田氏这才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眼睛微抬，露出一股脆弱的恳求，对着王小山道，“小山，我知道这话轮不到我来说，可是……牛牛是小芳拼死给你留下的儿子，我也知道小芳这人，不会做事，也不讨喜，你以后还是会娶妻的，你这么年轻，是不是……”田氏见蔡氏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后面的的话是咋也说不出口了。
　　




☆、结下梁子了

　　蔡氏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冷哼了一声，在田氏不知所措的注视下冷冷的瞥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的方老爹。
　　
　　“亲家母，小芳拼死给小山留下儿子……我们全家人感念她，可您手也别伸的太长！牛牛是我亲孙子,您也瞧见了,我待他有一点不好么,我可是把牛牛放我心尖上了。”蔡氏见田氏开口想说什么,接着道,“我知道您什么意思,可是小山以后娶妻什么的,还用不着您操心。我肯定不会让牛牛吃亏就是了！”
　　
　　蔡氏的嘴上功夫真不是盖的,经蔡氏这么一说,田氏有点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微哂道，“有您这话我也就放心了，我看着天热，啥时候……给我们小芳就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