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渡乡不但是黄河渡口,还紧邻贼寇始发地陕西,风陵渡乡的团练(地主武装)早在天启年就建立起来了,十几个年头了,团兵们也见惯了流寇们来来去去的阵仗,只是这回,流寇的数量确实是多了些。
孟积珍笑够了,清了清嗓子,肃容道:“救兵是要搬的,我这就去办,你们守好自个儿门户,别叫他们薅走一根毛”
打发走团兵,孟积珍叫来儿子雅春写求援函文。
“风陵渡乡团练使至明府台尊:今陕西境内大动兵戈,贼寇大溃,过境者几千众……”
孟积珍念,孟雅春写,写到几千众时,孟雅春停了笔:“那团兵不是说总有万余,后面滚雪球似的还不知凡几么?这几千众……”
孟积珍一笑:“你爹我还没老,不至于糊涂到这种程度,说有万余,后面还在滚雪球,不把咱的好太爷吓得弃城跑咯?照着写”
孟雅春苦笑,听话的照着父亲意思落笔。
“结于吾乡之西鄙,欲谋不轨,某行团练,怜一乡百姓之危,急数万黎庶之险,理当迎刃而出,然某自思寡不敌众,望县尊遣兵来援,十万火急“
写完封上火漆,仍叫团兵兼自家庄丁孟老顺进城往县衙投递。
“爹要干大事了。”孟积珍往椅背上一靠,目光深沉。
孟雅春忧心道:“爹,那些团兵不一定听您的差遣。”
“不打紧,所谓四两拨千斤,咱家养的护院庄丁也有大几十号,够用了。”
“那……贼寇们不一定听您的忽悠啊?”
“也不打紧,晓之以理,诱之以利。”
依照旧例,孟积珍吩咐管家出门采买够一旬的粮食日用,紧闭大门,堡楼上岗哨设起来。然后孟积珍就着手北迁京师的事宜,陆续遣散仆役,变卖粗重。
这一切在扉娘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了,因为孟家要举家乔迁,去往天子脚下避难,路途遥遥,携带辎重不便,短工与活契多是本土人,自然要各自归家。
令人吃惊的是孟积珍脸后院里七个如花似玉的姨娘也一并遣了,孟田氏高兴得眉开眼笑,扉娘却不认为自己的公公会突然间转了性子。京师繁庶之地,美人佳丽必然济济,公公此举,不过是推陈出新耳。
还有更吃惊的,孟积珍居然连两个奶妈也遣了出去。大凡女子生育之后,生命之水自然生成,只是一年之后那汁液就寡淡了,所以孟家的奶妈年年换新。这两个年纪在二十上下,正值花信妙龄,在孟家待了大半年,身子里的菁华早被榨得焦干。
这一日孟积珍叫了她们两个前来,一人额外赏了几吊铜钱,目光在她们成熟饱满的胸脯上流连了一圈,道一声:“这半年来,生受你们啦”言罢一挥手,打发她们出门归家。
孟田氏看在眼里,不免忿忿:“才打发走那几只小狐狸,以为你转性了,呸倒叫我看高了你,一双贼眼睛毒辣辣盯人家胸脯干什么?”
孟积珍喉间“咕”一声响,干涩地道:“楞婆娘我是惦记着那里头的好东西呀……”
在孟田氏看来,就要离开这多灾险地,去投天子帝都,因此她心情畅快,对丈夫的表现一边吃惊,也一边表示满意。
在扉娘看来,崇祯天子都要落得自挂东南枝了,此时去投奔天子帝都,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她不好说破,只得随波。
孟积珍打发仆役变卖粗重,情理之事,遣散妾侍和奶妈,扉娘虽然吃惊,也还在情理之中,可几日之后,孟积珍又开始遣散护院庄丁,扉娘就不解了,流寇四起道路不靖,一路上人口财物都得这些积年的好手护持,在这当口,家丁只能添不能减。
一批一批的护院从孟家大院里离开,井然有序,扉娘的疑虑升起来了,对井然有序一念及此,扉娘的心就高高悬起来,忙去前院寻丈夫雅春,然后她惊慌的发现,连丈夫都不见了踪影。
第三章 赌注(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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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赌注(十一)
孟积珍开始着手一场阴谋,他的目的是芮城县改旗易帜,自己看着县令田吾正的人头高高悬在城门旗杆上,然后坐着舒适的马车携着一家人离开风陵渡这兵灾连连的险恶之地,奔赴繁华安定之所。
抛开了枯燥无味的八股文章,孟雅春起先还有一点小小的不适应,但随着父亲的阴谋铺开,他心里很快就被另一种东西填满,这种东西,比大学之道、子曰诗云之类有意思多了,又新奇又刺激。
“爹不愧是我爹,儿子我呢,也不愧是您儿子。”父子俩坐在厅堂里,孟雅春意味深长的冒出一句。
“什么意思?”
“儿子我幼时就顽劣不堪,这功名还是被爹和哥哥敦促着弄来的,如今才发现,我根本不合适在科举道上走,但是呢,我也不甘心就此碌碌无为。”
“你到底啥意思?”
孟雅春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小时候一顽皮,爹就说我头上生了反骨,您看这反骨还在不在?”
孟积珍似乎是懂了他的意思,伸手摸了一把:“在,比小时候还大了些。”
“去贼营说项的事,就交给我去吧”孟雅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孟积珍脸一沉:“浑说那都是些亡命之徒,吃人不吐渣的楞货”
旁边的孟老顺也道:“是啊,他们恨的就是少爷这样的富豪人家,还是我去,好歹我从前和他们一样,都是土里刨食的庄户人,如今得了老爷抬举……”
“那他们更放不过你,此去定然不成。”孟雅春摇头,眼睛望着孟积珍:“周郎谈笑间樯橹灰飞,诸葛运帷幄敌甲尽溃,爹,儿子不才,不敢与这两位相提并论,和李岩李秀才、宋献策宋军师比一比,总还可以吧?”
孟积珍瞪着他:“这可不是儿戏”
“儿子自有分寸,那些流寇后无退路、前无归处,这一份大礼送上去,他们定会欣然受之,断不会为难于我。”
孟雅春料得不错。
他骑着一匹大青马,手无寸铁,只拎着一把四季不离身的折扇,就施施然闯到风陵渡西边的敌营里去了,不消一刻功夫,他安然出来,志得意满的打马归来,也不过半日光景。
先到孟积珍那里报了平安,说了事,他回到自己的铜雀台,扉娘在院里等他,望向他的两汪春水里泛着幽怨的涟漪,语气也是幽幽的:“春郎,你离家大半日,也不说一声,不知你做什么去了,叫我好生担心”
看见扉娘,孟雅春心里的歉疚立即就上来了,他故作轻松的笑笑:“去办了件大事。”
扉娘轻轻“哦”了一声:“是么?我今日在家,也办了件大事”
孟雅春心里吃惊,面上勉强笑着:“你深宅于内,能办什么大事呢?”
“你不觉得,院里少了一个人?”
孟雅春微微错愕,挽着扉娘手臂进去,四下里望了望,倒座里点翠的房门紧闭。
“咱家要北迁,活契都是本土人,前几日就遣散了的。”
扉娘摇头:“你再看看。”
孟雅春走到倒座跟前,一间间瞧过去,饭儿房门开着,里面吟哦有声,似乎在吟诵一首诗词,再往旁边看,最外侧一间也是房门紧闭,里面静悄无声,这是银钿的住房。
“你把银钿打发走了?”孟雅春问。他显然是吃了一惊,扉娘从来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就算心里含着醋,她也不会做出这般突兀的事来。再说,银钿是她娘家近侍,娘家?孟雅春心里猛地一跳,面色阴翳下来。
“是,她是本县人,怕她北方待不惯,就遣了她回家。你又不抬举她,她留在这里也是无益。”
孟雅春眼睛在妻子脸上探究:“你真是这样想的?”
“嗯,春郎不会怪我事先没跟你商量吧?”扉娘用娇嗔来掩盖自己拙劣的谎言。
孟雅春望着妻子极不自然的表情,心里翻江倒海,嘴上道:“罢了,我怎会怪你?”不怪她说谎,只怪自己谎在先。
孟雅春叫了孟饭儿出来,刚到前院,一个家丁匆匆来报:“孟腊狗那厮进城去了,还破天荒雇了脚力。”
孟雅春皱眉:“他进城?雇了脚力?”
“对,说是进城看咱孟家的护院改行耍把式多少年没见他挪几步,今儿急慌慌的去了,火烧屁股毛的模样”
他居然知道孟家的护院进城耍把式的事,好灵的狗耳朵孟雅春冷笑:“已经去了一个,也不多这一个”
天刚擦黑的时候,银钿晃晃悠悠赶到了城门口,辛苦了一路,不停催赶坐下牲口,总算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
半日赶了十几里路,人畜都累的气咻咻,在离城门口一箭之地,银钿稍稍停了停,大喘一口气,伸手拍拍屁股下的灰骡子:“加油马上就到了”
“什嘛什嘛?到哪儿?姑娘这是欲往何方啊?”一声突兀的男子口音在前方响起,声音里不怀好意,还带着几分顽皮。
抬头看时,斜刺里冲出一匹大青马,在她面前顿住,马上的人涎皮涎脸,望着她不怀好意的笑。银钿一惊,对方的大青马似乎在配合主人的顽皮,默契的喷了个大大的响鼻,惊得银钿的灰骡子连连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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