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赵大爷扭头看著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似的。小凌已经对我这些日子总是冒出的奇怪想法见怪不怪了,脸上分明写著“又来了……”
“别撞上人,赶车赶车。”我赶什麽似的对赵大爷挥著手,让他回神儿。
“不行啊?”我有点不高兴,宫里的门槛我做了不主,自己的王府还做了主吗?“本王就是觉得总迈这麽费力气的门槛不爽快。”
“那您也不能这麽干啊?回头儿我才不进门呢,这也太丢人了,您就别……”
“丢人?这有什麽好丢人的。”我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
“您见过哪个人家门槛子被锯光的?”
我是没见过,我连这麽多高大的门槛都没见过呢!当然这话只能肚子里说,不答理他的话,反正我就是想锯光门槛。
“您硬要锯属下也拦不住,属下住到王府附近去,反正不进门。”
就差把“不想跟著你一起丢人”也说出来了。
“哼哼~进门?你又不是我媳妇。”谁怕谁?我就是要逆天,我管他丢人不丢人。
小凌被我一句话堵得噎住,涨红脸,前面赶车的赵大爷呵呵乐著。
斗嘴一直斗到三王爷的王府门口,下车後,门房管事的见到是我先是愣一下,然後拱手说道:“小的拜见九王爷,三王爷这时候不在府上。”
不在?“知道他去哪儿了麽?我有要紧事儿!”我有些急,从女人的直觉来讲,心中的那股不安让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王爷走前留过话,说您要是来了就告诉您一声,在里面等或者回府等都可以。”
我收回一只脚,考虑著要不要进去,这家夥知道我要来?袖子里的信有些汗湿,我还是进去吧,来都来了。
“带路吧。”
管事前面引著,沿路拦住小丫鬟去准备茶水瓜果之类,好像也被吩咐过似的。我一边跟著管事走一边打量著王府的格局,跟我住的安王府差别不是很大,熟悉自己的王府之後,对这边的环境倒也不觉得陌生了。
我坐在那天晚上呆的厅堂里,这地方叫小阑斋,是专门待客议事的地方。这几天来我发觉三王爷的工作量真不是普通的大,宗正府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尚书省和中书省都有他管的地方,等同国家总理。
如此说来九王爷的职权虽然权限很高,但是管的主要是零散的人和事,比如调查静妃,调查武林的动静等等,所做事情繁杂没有规律,突显了他率性不拘的个性。
等了不久,我就有点坐不住了,这又不是电脑前面,打起游戏来半天不动。我站起来溜达,顺便看著屋子里的装饰品。对著门的墙上正中央挂了一副画,是《百里负米》图,左边还有几行小字。我看著便念出来:
“子路见於孔子曰:负重涉远,不择地而休,家贫亲老,不择禄而仕。昔者由也,事二亲之时,常食藜藿之实,为亲负米百里之外。亲殁之後,南游於楚,从车百乘,积粟万锺,累茵而坐,列鼎而食,愿欲食藜藿,为亲负米,不可复得也。枯鱼衔索,几何不蠹,二亲之寿,忽若过隙。孔子曰:由也事亲,可谓生事尽力,死事尽思者也。”
大概能明白其中的意思,高中时候学的古文大概还给老师一半儿了。“生时尽力,死事尽思者也麽?如此孝顺死後肯定是备加思念的,人的感情总是越重视的时候就越难以放下。”
“王爷,这副图依臣猜是暗指清玄帝。”小凌也凑过来跟我八卦。
“哦!三王爷是先皇的私生子吗?”我又来精神了,哦哦,我就说皇宫之内隐秘多多。
小凌赶忙捂住我的嘴将我拉到一边,跟作贼似的看看四周,“您不要命我还要呢!什麽私生……是上上代皇帝在晚年得子,去世得早,清玄帝比三王爷大十四岁,是清玄帝照顾三王爷母子,是长兄如父长兄如父!”反复跟我强调两遍,见我赞同的点点头,才放开我。
就算小凌把事情解释的这麽纯洁,依然阻挡不了我的“发散思维”,没有靠山的孤苦小三儿和母亲相依为命,被英俊潇洒的皇帝哥哥维护在安全的羽翼之下,连台词都想好了。
清玄帝:曜天,有哥哥在你什麽都不用担心,好好长大,长大了我好吃掉你。
动作设计是将幼小的孩子搂著,恨不得马上就啃上几口的垂涎样子。
龙曜天:哥哥,我听你的话,哥哥让我做什麽我都心甘情愿。
动作设计是依在哥哥怀里撒娇害羞。
我笑不可抑地咧开嘴,浑然不知自己的诡异表情已经让一旁观看的小凌胆战心惊。
“凌子衿参见王爷!”小凌为了提醒我故意说的很大声。
“起来吧。”龙曜天将擦过汗的毛巾递给仆人,在首位上坐下来。仆人马上退下去,不敢多作停留。
我一见到他立刻正经起来,要是让他知道我刚才都想些什麽不扒了我的皮才怪。整肃一下表情,把那封信掏出来递给他。
“不用,我已经知道了。”
他又知道了!这世界上还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麽?我的脸一阵发红,毕竟信上的某些话过於露骨。还没等我说什麽他又发话了。
“这几天没有我的准许不要随便出府,她还在想著如何杀你,当初如果没有你的决断,恐怕她已经是皇後了。”
这麽说要杀死九王爷的人确实是静妃?!那水家小子到底是……“那水镜是怎麽回事?不是他杀的麽?我亲眼见他拿剑指著我啊?!”
龙曜天也陷入思考,似乎他也没弄清楚这其中的关联。幕後的主谋是静妃,动手的人却是水镜,这两人怎麽走到一起的呢?当年的设局不就是把水家和皇位弄成二选一的麽?追根究底来说,水家的仇敌正是静妃。
“恐怕要亲自问本人了……”龙曜天迟疑地说著,表明他对其中的蹊跷也是不明白,同时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你是怎麽知道幕後人是静妃的?”我最好奇的就是这点,好像这是一个完美的局,到现在终於见到收网,而我半路杀出所以完全不明白。
听到我这麽问,他瞥向门边的小凌,小凌出身火龙堂,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退下去。
他看著我的眼神,意味深长,似乎是在考虑著要不要说,“既然已经把静妃逼得跳出来,告诉你也无妨。”他拿过信,念著:“妾身看了可是会心疼的。你知道她为什麽这麽说?”
我只能摇头。
“因为她是看著九弟死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九弟是在见到她之後才知道自己中了她的圈套急著解开穴道,只是为时已晚。”
“你又怎麽能猜出这些?”我的心中忽然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让我感到难过。
“我到的时候九弟已经死了。”
果然他去过迎月楼……看著他波澜不惊的样子,我只觉得那种难过越来越清晰。
“九弟死前已经冲开穴道,只是回天无力,他的左手能够动,将裤脚拉起露出小腿。小腿就是胫,音同静字。”
我回想著醒来的情况,左手确实是抓著裤子的样子,正因为是这样左臂已经解开穴道,血行并无阻碍,所以在马车里时他只按摩我的右臂,所以他才会那麽轻易地就知道我不是九王爷,所以他在发现我的身份後急於稳住我,然後在等同默许的态度下引我四处乱晃去查水家的案件,甚至不阻拦我去找静妃,目的就是逼得静妃跳出来。
我终於清楚心中的难过是什麽。
从头到尾我只是他们这场生死追逐里突然出现的一颗玄妙的棋子,因为我的出现,静妃慌了,而他赢了。原来如此!
他注意到我的转变,神色中隐约有些歉意。
呵──大可不必!
我是什麽人,我什麽人也不是!
“现在利用完是不是就要杀掉我了?”我淡淡问著,已经死过一次後,捡到的小命儿对我来说是上天出的纰漏,随时等待著修正。
他的表情难以让我形容,大概就是在觉得我奇怪吧,“你……”
“如果不是那我就回去了。”也不等他回答,径自往外面走。
没有人拦我,他也没有。走到一处廊道时,穿堂的风迎面扑来,我停下,难得夏天有这样凉爽的风。失意和孤独瞬间涌上。
来到这个时代,以为自己至少能做些什麽的。
解开绳带拔下玉簪。
结果什麽也没做成。
拉下束冠,让一头青丝在风中肆意扬起。
使者被杀,暗御被杀,战争又起。
手无力垂下,束冠和雕花桃木簪遗落在身後,我迎著风走去。
一切都被别人掌握,自己只是个棋子而已。
揪紧心口,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对他的努力做个称职的九王爷的承诺……是真心的呀。
我回过身,看著不远处跟过来的他,泪水模糊眼前的一切,他的表情全然看不清楚。
第十二章 将军慕情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幸拥有这麽琼瑶式的瞬间,哑然失笑。飞扬的黑色发丝几乎遮住我的视线,要到秋天了吧,所以风这麽凉。我的脑子想没有边际的事,眼中却只有他。眼眶里模糊视线的眼泪逐渐风干掉。
他是谁?我又是谁?
龙曜天是谁?龙刑天又是谁?
约定算得了什麽?
曾经的背叛还不够麽,怎麽来到这个地方我就忘记了自己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过:约定不过是欺人又自欺的把戏而已。
我似乎忘了只要有人就有利用和欺骗,我被初来的兴奋弄晕了头,也或许我就是因为要逃避以前的世界才来到这里,所以就放松了警惕被人撕开旧伤。眯起有些干涩的眼,原来有人的世界全都一样啊,是我忘了规则轻易入戏,以为这里不过是部动画是部电影,可以看著笑看著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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