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早就清楚了这点，但在意识到之前，察觉那些不对劲之前，张濛依然为她曾经与浅上白昭生死与共的三个日夜犹豫了一小会儿。而在浅上白昭拉住她的手，妄图将诅咒以手掌接触的方式直接传递入她的体内时，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深渊的呢喃是饱含着‘诅咒’钻研的。
“在我面前玩诅咒，你还差了一点啊……”张濛声音嘶哑低沉的说。
因扭曲空气而在视野内颤抖的人形缓缓迈步从火焰中步出，那些致命而灼眼的火舌无力地舔舐着她的铠甲，却不能留下一点儿痕迹，反倒如同背景一般衬托着头生双角的怪物。
漆黑的蝙蝠般的翅膀被火焰灼热的光芒勾勒出危险的深红色轮廓，随着张濛的前进而在脊柱两侧缓缓张开，细小的风开始吹拂，它们环绕着魔神般的身躯，沾染在甲胄缝隙内闪动跳跃的细碎火星被风无情拂去，它们簇拥着经火无恙的王。
“在最开始与我拥抱时，你并没有使用诅咒。”张濛走到浅上白昭面前，棱角尖锐眼珠猩红的面孔低垂下来，张濛的视线透过甲胄冷冷地凝视着她，“是因为担心我愤怒之后伤害到城市内的无辜群众吗？还是因为已经抵达了这个所谓的基地，你就拥有了靠山，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安慰，也就没有再躲闪的意义了？”
她瞳孔中倒映着抱住自己断臂，因失血而脸色煞白的浅上白昭。
张濛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做出任何不可置信的表情。作为孤儿长大，她早就看够了那些原先天真热忱，最后被现实磨砺掉棱角，变成了自己最讨厌模样的人。因此她不会对任何人的感情抱有期待，或许她现在真正的友人只有安娜·雷瑟尔了吧——如果她的确死了的话。
第六感开始嗡鸣，张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那栋破败老旧，布满了裂纹，甚至一半尚未装修完成，只露出了楼宇骨架的大楼内，开始传递出一种可怖的能量。
张濛于是张开了身后的翅膀，尖锐的手爪一把抓住了浅上白昭。
下一刻，她如同出膛的子.弹般朝天空垂直飞射而出，翅膀划破空气撕裂爆鸣，留下一道硫磺气味的苍白痕迹。
“砰！”
断臂的浅上白昭被张濛一把丢进废弃的工厂内，她在地上狼狈的滚了一滚，尘土沾染脸颊，头发也松散了，衣襟更是被撕扯开来，袒露出内里雪白的衬衫。
衬衫上的一粒纽扣在方才张濛将她掷出去时扯下来了，现在正躺在漆黑的指抓间，张濛五指一合，纽扣便被捏碎，露出内里纤细的电线，明蓝电弧在掌心跳跃，纽扣内隐藏着的监控装置霎时间散发出犹如炙烤过头的焦糊臭气。
月光顺着工厂钢铁的骨架渗入内里，惨白的光冷冷地俯瞰大地。
工厂内依然残留着生铁腥寒的气味，蜘蛛网一片一片结在角落，揉成团的废旧报纸与布满锈迹的钢管废铁堆砌在一块儿，形成一座冰冷的小山。
浅上白昭的血从她捂着伤口的手指缝隙中滴落，在地上汇聚为一滩腥味刺鼻的湿热液体，猩红映照着惨白，在月光下泛出明澈的润泽感。
她脸色如纸，那是过度失血与被拎在手上，以马赫速度飞了几万米导致的神情，她浑身上下的骨头和皮肉有一部分绽裂开来，这是人类的身体无法阻挡如此高速的飞行所致。
但她还活着。因为张濛用负能量护了她一下，让她不至于立刻死在飙飞中。
“恶鬼……”浅上白昭蜷缩在工厂内，灰头土脸地看向张濛。
疼痛让她动弹不得。眼神是毫无置疑的敌视与痛恨，冰冷的恶意如蛇般缠绕在她的瞳孔中，怨毒地投向工厂内不远处缓缓收起翅膀的张濛。
黑色的甲胄化为了漆黑的油脂或烟雾，从张濛身上一丝一缕抽离消散，徒留衣衫整洁，面容秀丽，眉目冷峻的女性身姿。
她缓步上前，并不对浅上白昭的视线动容，而是在胸口轻按一下，接着掌心便凭空现出了一支注满淡绿色黏稠液体的透明针管。张濛面对匍匐的浅上白昭，毫无怜悯的说：“你很快就会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在浅上白昭的挣扎与抗拒下，她强行将针管内的液体尽数注入她手臂内。
第123章 树之心[四]
张濛很庆幸。她虽然把大部分垃圾都丢进了熔炉里, 但还留下了几样。这几样中就有之前买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吐真水’。
只不过吐真水等级只有E-, 顶多对付普通人, 超凡者恐怕把它当成葡萄汁喝了也没有半点问题。好在张濛之前带她飞驰时便清楚了，浅上白昭在□□上依然是个普通人，因此这回她就很光荣的第一次受用了吐真水。
张濛在任务世界, 总是不能免除与旁人交涉，有时候想挖点儿秘密也费劲极了，因此特地准备了吐真水。她原本想买个交涉的技能, 但每一次都有更需要买的东西, 或是装备，或是技能, 总而言之, 次次都把交涉方面挪后了。
下回一定要买交涉技能！张濛下定了决心。
她注视着淡绿的吐真水注入浅上白昭完好的那只胳膊，心中转悠着零零碎碎的念头。混沌之海商店里卖出去的东西, 向来都是很不错的, 既可以口服, 又可以注射, 后者比较前者功效更好, 张濛不会对需要使用吐真水的人心怀温情, 自然是怎么有效又怎么来了。
吐真水融入血液，浅上白昭的脑袋低垂下来，失去了意识。
为了让她不至于在询问的途中失血至死, 张濛用两滴‘生命之水’涂抹在她湿润而灼热的断臂切面, 令血止住。不到片刻, 浅上白昭再次抬起了头, 瞳孔透出无神的茫然, 眼神空茫无一物。
“首先，第一个问题，”张濛问道，“你是谁？”
“秋山雅人。”拥有浅上白昭面容的女性说，“国处局灵异探查部门战斗工作人员，秋山栀子的丈夫，秋山月的父亲。”
张濛的眉棱骨跳了一下：“你现在的外貌是你是真实面孔吗？”
“不是。我被部长下了变化外貌的咒语，转变了样貌。”秋山雅人木然道。
“……部长是谁？为什么叫你变换外貌？”张濛仔细打量山本武，她是真的没有看出这人不是浅上白昭——从骨骼到肌肉，从走路姿态到外貌，太像了。
“部长是浅上白昭。”秋山雅人道，“我需要进行一项诱杀恶鬼的任务，部长声称她曾经被恶鬼欺瞒，但恶鬼应当依然残留着对她的感情，通过她的吩咐与叮嘱，我变化为部长的相貌阻止恶鬼食人。”
“恶鬼是柠檬？”张濛声音愈发低沉。
“是。”秋山雅人道，“恶鬼代号N7-401，是2001年空司市大灾难的罪魁祸首，杀死了整座城市的人。部长勉强存活下来，恶鬼虽然遭受重创，却依然携带着一本邪书逃离了空司市去养伤，直到现在出现在空司市内。”
张濛沉默了几秒，心沉甸甸地坠下去：“有关你们部长，你知道什么吗？”
“部长曾经是空司市的唯一幸存者。但在销声匿迹五年之后突然出现在灵异探查部，前任部长因公去世之后，她便成为了新部长。一直以来都坚持着斩尽恶鬼的职责，作为曾经的战斗主管在第一线时一直身先士卒。非常漂亮，非常厉害。”
“你们用什么办法发现恶鬼？”
“部长拥有能够看穿恶鬼的阴阳眼，她会指引我们找到恶鬼。”秋山雅人道，“我们只要跟随部长，就能战无不胜。”
“你的外貌和你的部长一模一样？根据她的外表变化的？”
“是的。”
“浅上白昭失踪的那几年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这是最高机密。”
空气一时之间仿若凝滞。张濛沉默下来，突然乏味地站起身。她心中的困惑与恼怒揉杂在一起，复杂感情如同翻滚的浪潮般汹涌澎湃，最终缓缓平息。
张濛神情阴骘，低垂的眼眸中掩藏着厚冰般的寒意，她停了几秒，缓和自己的思绪，接着缓缓问道：“你的诅咒，浅上白昭转变外貌的咒语……是怎么来的？”
她听到秋山雅人用自己那呆滞、平板、毫无感情的音调说：“部长教的。”
——不对劲。
张濛缓缓从胸臆间呼出一口浊长的气。
浅上白昭在她印象中就是一个普通高中女生，除了曾经被井田月子附身之外没有其他异常，她压根没学过任何法术，怎么可能会法术和咒语？虽然这也很有可能是国处局本身教导给她的，但……
但张濛刚才体验过秋山雅人诅咒的感觉。
不会错的，那正是她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的《隐秘复苏》的内容。
怎么可能？浅上白昭怎么可能会隐秘复苏里的咒术？倘若她真的会，就不是如同无助的羔羊一般等待张濛的救援，而是会至少试一试法术了。
张濛紧紧皱着眉，突然，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如同流星般划过她的大脑，让张濛眼皮微跳，某个人的名字骤然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浅上白昭曾经被井田月子附身过……
……井田月子。
谁能规定那个狡诈、甚至妄图自己成为神的女人，没有更多的、她未曾发现的后手在浅上白昭身上呢？谁能规定当初的张濛虽然检查过浅上白昭，却能够发现那女人留下的可怕的细微痕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