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恒因为在朝堂中较为活跃,性情温和宽仁,头脑又颇为聪慧,善于纳谏,在灾年也时常施粥赈灾,用耗去的钱财为自己的名誉增添威望。因而无论士人抑或百姓,对公子恒的看法都颇为友善。
这些事情自然不能证明公子恒是一个贤良谦恭的明君,也不能告诉别人他代表了正义与礼法,但至少证明了他在需要付出某些物质上的东西时会毫不犹豫地去做,而不会像贪婪的恶龙一样把属于自己或不属于自己的财宝都纳入怀中;这是理智。
同样,这也证明了公子恒是乐于包装自我,对舆论的把控很有一套,甚至明白百姓对于君王重要意义的。这话其实有点讥讽,但在现在的时代,在那些唯有贵族才能把控编撰的书籍中,没有一本书的一页纸上写了‘民为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而是老百姓天生就要是贱民,血统代表一切——上品无寒门,下品无贵胄,没有所谓的科举制度,除了参军之外没有多余的晋升渠道,甚至参军也无法保证真的能晋升……贵族的公子哥儿们也是会来军中镀金的,用裤腰带别着脑袋求荣耀,却最后落得自己的胜利果实被他人摘去,这类事情其实层出不穷。
张濛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他对这样显而易见的弊端和残缺抱以漠视冷淡的态度。在自己都无法保证生命安全时操心别人的吃喝拉撒?张濛没有崇高到那种地步。即使向来以道德洁癖著称的卫道本人,他也并非是那样多管闲事的家伙。他会站在弱者身边,但却对从根本上改变他们没有抱以任何希望,只是默默地拔除邪恶而已。
——但公子恒能展现出这一素质,已经证明了他本身就具有王的器量和胸襟,在其他两个兄弟中称得上优势显著了。
但同时公子恒的缺点显露得也异常明显。他和公子珏本身的素养差距分明这般显著,但为什么公子珏才是众人心中理所当然的下一任继承者,甚至年仅十四岁的公子琛也比公子恒更有竞争优势?原因非常简单。燕国是为嫡长子继承制,而公子恒不是嫡子,公子珏与公子琛却是嫡子!
不过,正因为如此,张濛才又从中觑见了公子恒的又一个特质……野心。
身份的不同并没有让公子恒颓丧,沉迷女色——至少在沉迷皎皎之前,他是不沉迷女色的。公子恒广纳客卿,在朝野中与官员联络游走,甚至把韩林也拉拢过来了——听韩林的口气可以知道,他之前是不在公子恒这边的。难道做这一切只是他想要日后做个老老实实的王卿?当然不是。他还是想做王的……这就足够了。
理智,清醒,野望。这三样东西足以将一个人变成一个王。在这世界里,做王哪里需要多么强大的素质呢?反正张濛是不觉得必须如何贤明强大才能做王的。
公子恒距离他们很近,同时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张濛早已同周茹他们商量过,认可了公子恒将作为他们日后推举的统一三国的王了。就算他公子恒在其他贵族的眼中继位希望渺茫至极,那又如何?他若是有了轮回者的帮助,就算出生再怎样卑微,也绝不会有丝毫问题。
——轮回者本身便是创造奇迹的人。
韩林听闻张濛夸赞公子恒,同样微微一笑:“宁壮士勇武公子恒早已听闻,公主君现下已然脱离了身无可依的危险情景,宁壮士一身好武艺,弃之不用岂不可惜?若你乐点一下头,公子恒必定是会重用与你的。”
“公子恒帮助公主良多,我实在颇为感动,请韩校尉替我回应公子恒,知遇之恩难以为报,若不嫌弃,我愿意为公子恒所用。”
张濛答应得爽快,韩林目的达成自然也心情愉悦,笑道:“宁兄痛快!我一直在东军内做值,日后说不准便要同宁兄做同袍呢。”
“哈哈,那就承蒙韩校尉吉言了。”张濛笑声愉快,眸光发亮,瞧着意气风发,心中却长长地叹气,脑海中也转悠着担心的念头。
‘总算可以进入军队了,真是麻烦,这么一来一去,分明走了捷径也才都过了快一个月……还剩下十一个月,这段时间要更加迅速的前进才行,否则恐怕无法统一三国!主线任务失败要扣除两万多分,我哪里有那么多分数可扣的!为了不被抹杀,还是要多多加油才行。希望其他人也一切顺利……’
张濛与韩林在院子里兜了兜风,大厅内很快有年轻侍从走出,韩林道:“咦,那不是公子恒身边伺候的人么?”当即高声喊了两句。年轻侍从下意识转过头来,被韩林快步抓住了肩头,问道:“公子恒要出来了么?”
那侍从摇摇头,苦着脸道:“公子恒正同公主身边的侍女说话呢,忽然渴了,这才叫我去外头烧一壶茶水来……茶叶要公子喝惯了的,我这不正要回王府内拿么?”
“这么大老远的干嘛叫你跑这么一趟?”韩林惊奇至极,“公子恒也不似这般刻意折腾下人的人呐。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了?”
侍从只说自己不知,韩林见在他身上也问不出什么,便松手放他离开。张濛把对话听在耳中,心里颇有些困惑疑虑,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就在他细细思忖时,脑海中忽然传来周茹的声音:
“——柠檬,公子恒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踏破千军(十四)
张蒙的表情空白了两秒。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若无其事地恢复了平淡的模样,在脑海中问道:“发生什么了?公子恒怎么突然死了?出什么问题了?”
“一切顺利。他今天来了之后就想见皎皎, 我告诉他皎皎现在的身份是公主, 你和她见面没有什么理由,最多看一眼。他同意了。在那之前我们友好地聊了聊天,谈了谈日后的事情……他说自己正在处理妻子的问题, 会把那个女人休回家,那时候再娶皎皎。还讲了他两个兄弟大约明天或后天也都会来这里,探望皎皎。”
“听起来似乎很正常。”张蒙心道。
“是的, 很正常。在两分钟前一直都很正常。”周茹道, “直至他和皎皎见面时,想要强迫她, 生米煮成熟饭为止。”
张蒙微微眯起了眼睛, 心中生出了一丝杀意。而比他更有杀意的是声音平淡描述情况的周茹:
“我原本在门外站着,但通过鸟雀看见了他的行为……大概是担心皎皎会背叛他, 转而选择其他公子吧。毕竟他现在有妻子的身份可不能和‘公主’扯上太多联系。你也知道, 皎皎才过了一个世界, 她的身体素质就是普通人的身体素质, 属性点全在魅力上。她挣扎不开公子恒。”
几秒的停顿, 张蒙猜测也许周茹是在平复她充斥杀意的汹涌心情。
——接着, 她像说今天天气真好一般轻描淡写的吐出了残酷的话语:
“我开门,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后,他正忙着脱皎皎的衣服……我把簪子从发髻上摘下来, 扎进了他的喉咙里。啊……他现在还在挣扎呢, 血撒了一地, 还想往外爬?稍等, 我处理一下, 你过会儿要进来看看么?我们得想办法改一下之前商量好的情况。”
周茹断开了联系,张蒙垂下眼,神色若有所思。韩林叹了口气:“不知公子恒何时出来,我在这里也呆了许久,妻子还在家中等待呢……”
“韩校尉,”张蒙忽然开口道,“方才未曾发现,我一身臭汗,实在失礼。我现下打算去洗洗身上,韩校尉若是高兴,可在院子里再转转。”
“我也没什么好转的了……”韩林有点苦恼地皱了皱眉头,“宁兄,你是公主得力的侍卫,不若你替我向公子恒说一说,我在这里呆着也不是个事,这就回去了。”
“好,我记住了,韩兄再会。”
韩林在张蒙的目送下离开了公主府,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却并未叫人接水,而是从刺青中取出了一对珍珠耳环——‘白色恋人’。男性的张蒙没有耳洞,他混不在意地强行将其刺入耳垂,接着便开启了‘隐身’特效,身影融入周边环境。
身手矫健的张蒙趁自己处于隐身状态,无声无息地摸到公主府内皎皎居住的屋子外。他在门口敲了敲,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隙,周茹的眼睛就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
张蒙取消了隐身,摘掉耳环。被刺穿的耳垂渗出血珠……周茹打开了门,张蒙一进屋就闻到扑面而来强烈血腥味,锐利的眼睛在屋内扫视一圈,停在了房屋角落的尸体上。
屋内的地板上没有多少鲜血,大约是周茹已经处理过了。
尸体的脖子上包着一层厚厚的布堵住了出血的伤口,张蒙把尸体翻了个身,公子恒死不瞑目的脸惨白如纸,俊秀的五官因狰狞而扭曲,眼中夹杂着残留的惊怒情绪,仿佛极为动容恐惧——这也难怪,他大约到死也未曾想过,周茹这个相貌平淡、混不起眼的侍女如此心狠手辣,果断决绝,乃至于让他毫无反应地便被杀了吧?
公子恒将皎皎当作了一个除了美丽之外可以肆意揉捏的人,纵使他的确被皎皎魅惑,但那源自内心的轻蔑感依然让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或许在他看来,夺去皎皎的纯洁是一件轻松而正确的事情吧,兴许他还会自以为是的给这恶劣的行为寻找理由,倘若他真的成功了,也自然可以说些甜言蜜语稳住皎皎的心——他自始至终对女性都抱着残忍的宠爱,哪怕这份自信最终会将他心爱的女人推进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