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濛垂眸敛目,精神力穿透浓重阴翳,抵达了不可知的远方。
她心神一动,终于触及山林深处一颗颤颤鼓动的心脏,血肉从书皮封面上长出,连接一根根青紫色血管,盘错着向四面八方延展而去,如同蛛网般抓住山川岩石,将没有生命力的死物转化为活物。
整座山都在震颤,山的心脏鼓动,异香的风是山的呼吸声,动植物是山的赘生,林木飒飒之间,犹如一块腐烂的脓疮,生长横贯在大地之上,肆意输送污浊气息,吞噬星球的血肉。
陆青栀的哭声渐渐远了,张濛步履不停,径自离去,朝自己所找方向前进。
她翻出利剑做的法器,以精神力为驱动,骤然洞开脚下土地。
轰隆——
脚底骤然一空,大块岩石翻滚而落,拨开山林坚硬的外皮,张濛目睹了其空洞的内在。
她任由身形朝下飞舞,周身漆黑一片,却在精神力扫描下看得清清楚楚,岩石内部血肉般的构造形成一丝又一丝肌肉般的纹理,层叠血管交错缠绕,散发出浓郁到几乎令人嗅闻就会昏厥的香味。
张濛轻巧立于庞大到有数人合抱的血肉包裹的心脏之上。
“神秘复苏……你不是一直想要侵入我的灵魂吗?这次我给你这个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她发出低低笑声,某种冷光如电,倏忽之间,人类形体骤然崩散,化作一团石油般的黏稠液体,包裹住了血肉心脏。
心跳声骤然停息一瞬,转而更急。
砰砰、砰砰、砰砰——
鲜红色的血肉心脏被黑色沥青般黏液包裹浸透,化作深黑色的肉团,表面润泽而黏腻的微微蠕动着,怪诞的勃勃生机犹如思维的剧毒,普通人若是见了,当即便会陷入疯狂之中,彻底失去理智。
漆黑之色逐渐蔓延开来,顺着一根一根连接山体的粗硕血管流淌向所有被神秘复苏污染之处。
心脏内部有肉瘤突起,像是想要突破黑色表面的束缚,从肉团中脱落的芽突,却在拼命挣扎之后,只能不甘不愿的销声匿迹,被沥青般的黑色吞噬。
张濛此刻的状态很奇特。
她意识清醒,思维逻辑明澈,如同生物本能一般,知道自己该怎样对付神秘复苏造成的种种怪诞现象,并将其纳入自己的力量之中。
于是,□□与魂灵的力量在神秘复苏的哺育下不断壮大。
一天之后,张濛已恢复到了自己刚刚降临这个世界之时的强大程度。
一周之后,张濛已经确定现在的自己可以将过去的自己轻而易举抹杀。
一月之后,张濛感到自己像是戳破了某种无形的膜。
巨大而虔诚的祈祷声在她的耳畔若隐若现,却再也不会让她感到痛苦难当,而是如同白噪音一般,轻描淡写的无视掉。
三月之后,张濛庞大的身体犹如群山般巍峨。
若是翻身,她臂弯中的河流便会倒卷,冲垮数万河边建房的人家;若是呼吸重了,群山间的树木会被狂风被迫连根拔起;若是眨眨眼,塌陷的地面会裂开犹如深渊般的巨大空洞。
张濛的意识,逐渐与群山、与大地融为一体。
作者有话说:
第192章 毁灭修真界(十四)
张濛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
她虽然沉睡, 却看得清一切事物;她虽然没有五官,却感受得到世间万物的出生与死亡;她虽然身处修仙世界之中, 却仿佛并不在此处, 而是置身于一个庞大无光的罅隙。
数个世界如同一串串流光溢彩的泡沫,彼此交错见并不互相触碰,泡沫之外是浩瀚无垠无边无际的幽深暗界, 混沌虚无中唯有罅隙间充满了诡秘的呼唤声。
那是无数个世界的人们发现的神秘存在,也是无数个世界人们对神的向往和祈祷。
——身穿十二单衣鬓发如墨的少女端坐于悬崖边的祭台之上垂首祈祷,台下是膜拜叩首的芸芸众生。
少女洁白如雪的饱满额际刻画一抹血色印痕, 如花枝绽放似梦似幻, 漆黑的长发蜿蜒垂地,拖曳的黑色宽大裙摆上洒满大团深红色鲜血般的花束。
人们虔诚的呼唤少女为神之使者, 而少女也不断念诵着属于神的威名。
“黄泉奈落之主, 高天原众神之敌,万丈深渊与喷发火山之主宰, 司握悲怆、绝望、痛苦、哀鸣之主宰……”
每念一个字, 就有一个神色激动而兴奋的人从跪拜的人群中膝行而出, 纵身一跃, 跳入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中, 如同一滴水没入大海, 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失去了踪影。
直到所有人都跳入悬崖,端庄美丽的少女才不紧不慢地睁开双眼,眼睫之下的眸子猩红如血, 她轻柔地跳起一支舞, 舞蹈如山间落樱般灵动而轻盈, 手中的铃铛叮叮作响, 伴着节拍, 黑色长发如一帘漆黑的绸缎,与裙摆一道舞动出华美的弧线。
一轮太阳在舞蹈中徐徐降落,在山麓最后一丝辉光也逝去之时,舞蹈才终于停止。
巫女迎接了属于她的神的夜晚。
——金色卷发的男人一刀割开身侧囚徒的咽喉,鲜红色汩汩流淌,蔓延开一滩血泊,沾湿了桌面纯白长巾。
血液顺着凹陷的雕刻纹路朝阶梯之下缓慢攀爬,鲜红色逐渐注满蜿蜒曲折的雕刻痕迹,将一副栩栩如生的山羊角恶魔形象勾勒而出,猩红色眼珠在彩绘玻璃透过的曦光下闪烁粼光。
千百信徒跪坐于桌面之下,虔诚而狂喜的垂下头,嘴唇凑近图案,大口吸吮吞咽着温热粘稠的鲜血,腥锈味道充溢圣洁教堂,一个个匍匐的后背犹如洁白的羔羊,令桌边金色卷发的男人露出温和而慈爱的微笑。
“喝吧,喝吧!我的朋友们!这是献给最伟大的神的祭奠!”
——身披白袍布帽的俊美书生腰悬长剑,面上带有傲然骄矜之色,为追寻一头受伤的猛虎而行至一处寂静偏僻之地。
树木枝叶掩映之间有一处低矮洞口,黑黢黢的洞口深处隐隐有几点碧色光焰摇晃,心道:“不知里头有什么东西,那恶虎跑进去了么?”便弯腰步入洞内。
走了不知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难以置信的场景映入眼帘:
几只佝偻小鬼吐着血红的长舌头端起一锅咕嘟冒泡的浓汤,七手八脚倒入一处极为宽阔庞大的湖水之中。
碧色湖波被血色浸染,也像浓汤般沸腾起来。一只被腐蚀殆尽的虎头冒出湖面,旁边另有几只似鸟似鸡的东西,更甚者竟还有人骨沉浮。
旁边怪石嶙峋之上,立着几个身量魁梧的怪物,有的身体如同石块般黯淡坚硬,有的生着七只眼睛八只手,有的竟连一点形体都不存在,只是蠕动呼吸的肉块……
此情此景,殊为可怖,令书生为之骇然色变。
那些东西咕哝着什么话语,书生听了几个字便头疼欲裂,心道:“不好,这是怪诞之言,人不可闻!”
他屏息静气,悄无声息地朝洞外逃去。在离开之前,他因鼻子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腥甜味道而晕眩,眼球也被漂浮着的淡紫色雾气刺痛流泪,分明一点不饿,却对湖中的东西产生了饥饿的错觉,舌头不断分泌唾液,饥肠辘辘,几乎迈不动步子。
等他逃出生天,当即大病一场。醒来之后,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写就一篇惊世骇俗的诗文,却在最后,欲将那些怪诞之物呢喃的伟大存在写出之时,手指骨骼寸寸断裂。剧痛钻心,书生张口欲喊,舌头却断成两截,从牙齿间跌落下来。
他面朝下趴在桌案上,血液逐渐浸透诗文,连一个字也辨认不清了。
——穿着西装,面色苍白疲惫的男人淘到一尊古朴模糊的雕像,放在家中,当天晚上,他便做了噩梦,梦见雕像朝他微笑,而后,他每天诅咒谩骂,最痛恨的上司跳楼自杀了。
从梦中醒来,上班族继续工作,却没想到今天没看见上司的身影,他问了同事,对方神秘兮兮的说:“那人跳楼自杀了!”为了填补空缺,男人坐上了曾经上司的位置,苦熬数年之后,他终于升职加薪了。
男人手脚发凉,又心头火热。他开始祈祷别的,祈祷自己获得千万资产。晚上做梦时,那雕像再朝他笑,男人梦见自己中了彩票,获得了两千万。次日,他立刻去买了博.彩,果不其然中了头等大奖,从此成为了富豪,再也不用辛苦工作。
男人想要更多,美丽温柔的贤惠妻子、活泼聪明的可爱儿子、父母疾病全效幸福安康、自己生意顺利财运亨通……
他的生活一日比一日美满,直到一个白天,他的妻子发现男人死在床上,已经没了呼吸。
她伤心欲绝,扭过头时,却看见一尊形貌模糊,古朴庄重的雕像正矗立在窗台上,仿佛在朝她微笑,那笑容不知为何,似乎与男人尸体脸上的笑容分毫不差,带有温柔期待之意。
鬼使神差的,妻子朝雕像伸出了手,抽泣着许下了心愿……
一道道声音重叠起来,形成如同噩梦般庞大到无可比拟的情感漩涡,那些声音狂热而崇拜的在张濛耳侧呢喃。
“深渊之主,灾厄之王!”
“深渊之主,灾厄之王!”
“深渊之主,灾厄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