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坐在床边咳得那么凶,他也无法再装睡,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语气温柔,明知故问:“好端端的,怎么咳了起来?”
【还不是都怪你,睡得好好的,瞎乱动。】
柳若芊一肚子牢骚,可哪敢表现出来,咳了好一会儿才停:“兴许是刚才,咳咳,在院门口吹了风。”
【这下好,口水全咽了,人也醒了,这伤是没法治了。】小姑娘有些气哼哼。
见小姑娘嘴角有一丝晶莹,陆韧古伸手,帮她捋了一下咳得掉下来的一缕头发。
手拿回来的时候,装作不经意间,拇指在她嘴角轻轻刮了一下。
随后不动声色地,将那滴口水,抹在了左臂的一处伤口处。
虽说已经推测出治伤的关键是小姑娘的口水,但难掩好奇,他还是想亲自试一试。
只是这傻姑娘就这么大咧咧地想用口水给他治伤,就不怕被他发现后,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柳若芊咳得脸颊通红,眼泪都流出来了。
好心没捞着好报,她坐在床边,目光幽幽地盯着陆韧古,很不高兴。
【哼,药没有,口水也没法用,我看你这伤怎么好。】
陆韧古自知理亏,忍着笑,扶着小姑娘下地:“时候不早,先吃早饭,这缘法寺的五谷粥味道不错,去尝尝。”
等柳若芊在桌边坐好,陆韧古去打开厢房的门,让全福把早饭送了进来。
煮得软烂的五谷杂粮粥,配上一盘清炒小白菜,再加上那一盘子洗干净的苦丁菜。
陆韧古小时候什么苦都吃过,征战沙场那么多年,打起仗来,三五顿不吃也是正常,对于饮食,他向来并不挑剔,端起碗就吃。
柳家虽是个普通农户,可柳若芊从进了柳家就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家里好吃的都可着她,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
所以她端起粥碗,小脸就皱巴了。
小白菜她也吃的,就是两顿都没尝到肉味了有些馋,还有这粥黑乎乎的,好难看。
对很多人来说,可能食物的味道更重要一些,可对于她来说,好看更重要一些。
她不喜欢难看的食物,要是好看的,哪怕味道稍微差那么一点,她也能多吃一些。
陆韧古见小姑娘端着碗发愁,拿勺子在粥里搅和了半天也不肯喝一口,他再次开口。
“这粥里的粮食和豆子,都是缘法寺的僧人自己种的,就种在这山上,用山泉水浇的地,自带甜味,你尝一口。”
“那好吧。”柳若芊不情不愿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刚嚼了一口,眼睛就亮了。
这粥是真的甜,比娘做的放了糖的八宝粥都要甜。
见小姑娘吃得开心,陆韧古也接着端起碗喝粥,小白菜没少吃,那盘绿油油的苦丁菜也都被他就那么生着吃完了。
而柳若芊却是不肯沾那苦丁菜,就着小白菜喝了一碗粥。
二人专心地吃完了早饭,全福进来收拾碗筷,见柳美人在那兴致勃勃地摆弄那一束彼岸花,他几番欲言又止。
陆韧古:“有什么话就说。”
全福苦口婆心:“陛下啊,这花叫彼岸花,又称地狱之花,传说是开在冥界忘川河畔的。”
柳若芊好奇地问:“哇,那阿古哥哥,你今天是在哪摘的,不会是去了忘川河畔吧?”
【呸呸呸,童言无忌。】全福忙不迭在心里驱晦气。
陆韧古横了一眼全福:“接着说。”
全福:“这彼岸花,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
柳若芊打量手里的花:“真的是哎,这花没有叶子的。”
全福恨铁不成钢:“就是说呢,这彼岸花的花和叶子,生生世世两相错,永不相见。”
“所以说,这花它不吉利。陛下,柳美人,要不,咱扔了吧。”全福说完,试探着伸出手来。
柳若芊赶紧抱稳:“我不扔,花和叶子为什么一定要见面。”
她当人参那几百年,叶子和花那也都是长了又掉,掉了又长的,都是常态。
作为一个草木精,她可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
【哎呦喂,这花是陛下送的,寓意不好啊,这柳美人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陛下也是,没事瞎送什么彼岸花啊,送点石榴花,合欢花什么的不好吗!】
陆韧古见柳若芊抱着不放,挥了下手:“无妨,几朵花罢了,没那么些个忌讳。”
【一个一个的,可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两位主子都不听,全福无奈,端着装了碗筷碟子的托盘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给陆韧古拿了件衣裳进来:“陛下,您换上吧。”
陆韧古接过,点头,走到床边,面朝里,就在屋内换起了衣裳。
柳若芊从柜子上拿了个瓷花瓶,忙忙叨叨地把那一束花往里面放。
陆韧古见小姑娘并未留意他,他掀开左手的袖子,仔细查看小臂上的伤口。
当真奇了!就吃了个早饭的功夫,被他涂过小姑娘口水的那处伤口,居然已经开始愈合了。
虽然已知定会如此,可陆韧古心中还是免不了震惊。
那么小就莫名独自出现在大山之上,不怕血,能驯狼,口水能治伤,喜欢在树上趴着,一听到庙里来就变了脸色,还死活不肯见和尚,和她待在一处,他的头疾无影无踪,还怕他吃了她……
脑中快速闪过小姑娘身上所有古怪之处,某个瞬间,陆韧古脑中突然生起个不可思议的疑问。
小姑娘,她是人吗?
和他,和全福,和邹乞,和迟大人,还有和外头那些金狼卫一样,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吗?
这个念头一起,陆韧古的思绪就不受控制,沿着那个思路想了下去。
早些年,他是不信鬼神之说的,认为人世间的一切苦难,都不过是人为。
可自打那次被雷劈焦了头发,人没死,还多了这劳什子读心术之后,他就有些不确定了。
或许,当真如那些传说所言,这世上,有神仙,鬼怪,妖精一类的存在?
那小姑娘,若不是人的话,又是哪一种?
小姑娘明眸皓齿,貌美如花,当不是那丑陋难看的鬼怪。
那是神仙,还是妖精呢?
神仙的话,不是都该法术高强,又怎会如此胆小,时不时地有些怕他不说,还那么怕和尚。
怕和尚……
或许,是只什么妖精?
他的柳美人,居然是只小妖精?!
当得出这个结论,陆韧古心中震撼不已。
他一边思量,一边将衣物换好,随后转过身,不动声色地看着桌前忙着插花的小姑娘。
他将小姑娘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试图从她头上找出个犄角,或者从身后找出个尾巴一类的东西。
小姑娘毫无城府,若当真是个什么妖精,必定会露出什么破绽来。
可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一无所获。
犄角没有,尾巴也没有。她是个什么妖精呢?
“阿古哥哥,你看着我做什么?”柳若芊把花插好,一抬头,就发现皇帝陛下正盯着她看。深邃如潭的目光,带着探究,看的小姑娘心里一阵阵发毛,汗毛都竖了起来,总觉得有些危险。
陆韧古走到桌前:“可以往瓶子里放点水,这样花开得能久一些。”
“好。”柳若芊应道,再看陆韧古,又觉得他一切正常。
只道自己眼花了,她抱着装满了花的瓶子就要出门。
陆韧古伸手去接:“我来拿。”
柳若芊身子一扭,躲过:“你胳膊还有伤呢。”
“无妨,小伤罢了。”陆韧古伸手拿过花瓶,另一只手顺势牵住了小姑娘的手。
柳若芊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金狼卫们,小声说:“阿古哥哥,那么人在那都傻站着,你派一个人下山去买点药嘛,不然胳膊什么时候能好呀。”
这是在关心他?陆韧古嘴角淡淡弯起:“好。”随后对着邹乞招手,等他走过来,吩咐道:“你让人去山下买点金疮药。”
【得,做戏做全套,陛下当真好演技。】
邹乞在心里唠叨,面上不动声色:“是,臣这就去安排。”
陆韧古牵着小姑娘往院中水井那走。
等他们走远,邹乞喊了一名金狼卫来:“你偷偷揣上一盒金疮药,去外头转一圈,两刻钟后再回来。”
毫无条件地服从命令,是金狼卫刻在骨子里的习惯。那名金狼卫应了是,转身回到所住厢房,找出一盒常备的金疮药仔细揣进怀里,从院门走了。
心中有事,陆韧古牵着小姑娘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她,生怕错过她身上哪个不经意间的一个细微变化。
【皇帝陛下怎么怪怪的,怎么总盯着我看。刚才口水也没吐成,我应该没有哪里露馅吧?】
听着小姑娘在心里犯嘀咕,陆韧古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两个人走到院中水井处,全福上前打了水上来,柳若芊拿起葫芦做的水瓢,舀了水,就着陆韧古的手往瓶子里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