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无情。
小竹筱如今的状态,和死了没有区别,云雀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薄磷惶惶地看向那道青铜巨柱,上面八条黄金巨蛇形貌狰狞,说不出的邪气诡异:
当年的太/祖/爷如此惧怕因果蛇,不是没有原因的……
云雀没在意薄磷的视线,转头对加美子道:
“告诉陆梨衿,因果蛇需要她。”
加美子汗毛倒竖。
云雀的眼睛,本来是翡翠的颜色,情绪激动之下显得碧磷磷的,倒也很正常。但是……
不知是不是加美子的错觉,她总觉得云雀此时的眼睛,与青铜巨柱的颜色生得一模一样,像是被什么神灵附身了一样。
作者有话说:
“哇!这里好多人啊!你们怎么都在看着我啊?”
小竹筱这句话,是打破了第四面墙,对读者说的。
……开个玩笑!不要害怕啦
第236章 、说第二百二十八:决战:天下归心
大静寂海, 海底扶桑,小陆方面。
陆梨衿恍惚地抬头, 暴雨泼天而下, 城市沧海横流。
镜心春水咆哮着进击,刀光如电,刀势如雷。他甩开了那件粉饰太平的雪白羽织, 身上和服脱下了一边的袖子,露出了猛虎一般精健的臂膀和狰狞的纹身。
他本就是镜心家最强的剑客, 只有骁勇无俦的沙场猛将, 才能令人心悦诚服地追随马后。骨质太刀在镜心春水的手中,恍似椽一般的大笔,镜心春水震腕挥刀, 在空中留下运笔凶险的铁画银钩。
冰冷的雨水浇在他的身上,居然像是淬刀的冷水一般, 滋啦啦地冒起了白雾。这是一种源自扶桑本地的古代秘术, “猛鬼夜叉之相”,武者将炼气从经脉里渗进骨骼,在短时间内飞快地拔高武者的身体素质。
这个方法被云秦的方师批判为邪/道,它会极大地损害人体的健康, 使用此种秘术的武者,多半会英年早逝。
——但是那又如何呢?
云秦人无法理解这个红樱飘零的岛国, 就像是比武升职的苏罗耶人, 无法理解云秦人对科举考试的执着一样。
云秦人太温敦了, 老实种地就能存活的农民,无法理解这个沧海之上的小小孤岛。这片红樱地实在是太小了, 大地里掐不出多少脂膏, 生存资源僧多粥少, 想要吃饱饭就必须握紧武器去争抢。
在漫长的岁月里,扶桑风雨飘摇,红樱如血扑簌,人命贱如纸张。人们不计成本地把自己打磨成最锋利的刀,如饥似渴地学习周边强大的邻邦。
因为在这片红樱树下,只有最强的人才能够胜出,只有坐在仇人的尸体上吃饭,才算得上是安稳太平。
是以,华丽而侘寂并生,豪情与歹毒相存;忠勇的义士可以变成冷血屠夫,温良的夫子可以变成卑鄙小人。
镜心春水本以为,只要家园变得广袤,扶桑便能摆脱冥冥之中的诅咒,走向真正的伟大和繁荣。
现在想来真是大错特错……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做尽了小人的苟且,哪还能有君子的下场?
气魔大群沉沉地逼来,好似天灾,又是人祸。这个如同红樱一般炫烈的文明,在“天”暗沉沉的黑影里,发出了濒临崩溃的呐喊声。
镜心春水怆然闭目:
……只是,生民,何其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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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心!”闻征厉声喝道,“又来了!——两头!!”
大地震颤,瓦石飞溅,楼宇倾塌。在暴雨扑不灭的烟尘里,气魔狂甩着胡乱的触角,朝镜心春水一行人暴拥疾卷而来。
镜心春水与闻征,来自扶桑与云秦的顶尖剑客,联袂出手,尚有一战的可能。他与闻征并肩冲在支离破碎的长街之上,惝恍间像是一沧蓝、一黑金的两道流星,男人们挥舞着手中的神兵利器,锋芒交织成一道耀眼的藩篱,任何撞上来的气魔触角,都像是主动把自己伸进了绞肉机。
冰剑如同深海中的游鱼大群,银荧荧地啸然变化着,在闻征和镜心春水的剑没有顾及到的地方,就是冰剑大阵要填补的伤害。
陆梨衿背着受伤的惠子紧随其后。
闻征回头厉喝:“你怎么样!”
他们隔得不远,奈何噪音巨大,陆梨衿也大声喊道:“没事!继续前进!”
惠子低着头,她很愧疚,在这种时候拖了大家后腿。
“没事,”小陆大夫居然还有心思安慰她,“我们信不过镜心春水,你就是我们手上的人质。”
惠子脸颊一红:“……在下只是低贱的忍者,算不上……算不上能要挟春水大人的砝码。”
陆梨衿心说我靠,你要是瞎了,我还长着眼睛,镜心春水这个阴暗/逼,最有人性的时候,就是为了你拔刀了吧?
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对着气魔冲锋,这还不算真爱么?
你不会真以为他在体恤下属吧?
陆梨衿:“……”
小陆大夫突然叹了口气。
年轻姑娘在恋爱里想的事,其实大差不差的。只不过惠子是作为忍者,卑微地喜欢自己的主君,而陆梨衿是作为姨娘,卑微地喜欢自己的少爷。
身份这条巨石,躲不开又逃不掉,沉甸甸地压在她们的脊梁上,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有多少次,”陆梨衿恍惚地想,“我不敢去承认闻征的回应呢?”
因为自卑,因为懦弱,因为惶恐,躲避着那颗又渴求又不敢渴求的真心。
于是他们彼此拉扯,互相纠缠,反复折磨……居然就这样无用地蹉跎了这么多年。
“惠子,”陆梨衿轻声道,“等这一切结束,如果你还活着,镜心春水也还活着的话……你就去跟他说,如果喜欢你,就改了你的籍,把你娶进门吧。”
惠子震惊了:“我怎、怎么能说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话……”
她可是忍者啊!
陆梨衿笑了笑:“大不了就是被拒绝。如果喜欢你,又不敢娶你,这种男人也不值得喜欢,你也好死了这条心,省得被相思苦苦折磨。”
惠子睁大了眼睛,忍者女孩是第一次听说,这么大胆泼辣的论调。
“——反正啊!”
陆梨衿浑身燃起炼气,但是几乎淡得看不到,“空识色”的透明已经占据了陆梨衿的半张脸,如果她回过头,惠子一定能看到,陆梨衿的脸上出现了一个骇人的空洞。
像是被什么蛀光了的人偶。
“人生就这么短,这辈子也就这么短!”
陆梨衿大笑起来,她也看不懂自己了,她这么怕死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笑得那么自由洒脱呢?
疯了,她可能真是疯了,空识色占据了她的内心,连那点拧巴的怯懦都给吃干净了。
“——去爱吧!去恨吧!大胆去做喜欢的事,大胆去追喜欢的人!别等到来不及,就真的没意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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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征静了静。
良久,闻征的喉结,才上下动了动:“真的?”
“陆君的意思,她献祭一事,是要瞒着你的。”
镜心春水偏头觑他,是一道素冷如弦月的目光,“但是我觉得,对闻君不公平,还是要跟你说才好。”
镜心春水改变了对闻陆二人的称呼。原因无他,在危难中并肩作战的同伴,无论是什么立场,无论是什么动机,都算得上是镜心春水的朋友了。
这种大事,春水对朋友自然不能隐瞒。
闻征:“……”
闻征回过头去,陆梨衿在他身后不远处,她好像跟惠子聊起来了,笑得很是开心。
闻征是第一次见陆梨衿,笑得如此明快放肆,像是暴雨里烈烈燃烧的梨花。
沉重的纲/常/礼/法把陆梨衿压得畏手畏脚,就算跟着太后爬上高位,也改变不了那股与生俱来的拧巴。
自卑是一辈子的事。跟你站在何处,站得多高,没有关系。
而如今她大限将至,似乎是看透了什么,浑身上下皆是大限将至的暮气,但闻征居然从她的眉眼里,看出了蓬勃的生气来。
闻征嘶声道:“你告诉我,你不怕我反悔,不带她去了么?”
镜心春水摇头:“闻君,你不会的。”
“——你他/妈就是算到我不会!!”闻征突然暴怒起来,额角青筋乱跳,像头绝望又愤怒的狮子,“你……”
陆梨衿和惠子同时望过来。镜心春水摆了摆手。
“妈/的,”闻征的声音陡地跌下去,“我就不该……我就不该让让她来扶桑……”
镜心春水没说话。
剑是剑客最好的交流方式。他看懂了闻征的剑,也看懂了闻征这个人。
闻征这一路上,都在看着扶桑,看着千倾大厦夷为平地,看着万家灯火焚为飞灰。闻大侯爷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可是想在林海雪原里想与苏罗耶人同归于尽的人啊……这张遮掩重重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颗,与闻战一样纯粹的少年心。
天灾降至,生灵涂炭。
他刚来到这个国家没几天,说是感情也只有憎恶,闻征又不是圣母,被算计了还要笑脸相迎。
但总归有种东西,是不受国别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