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 这是这片土地的主人,高丽王。
只是这高丽王生得比常人还要巨大许多, 几乎要有两个云雀那么高;他身上长满了深青色的鳞片, 罗雀门的灯火照耀上去,寒光绵密,锋芒交织。粘稠而诡异的咕叽声,从龙袍底下不断传来;乍一听像是有无数条长蛇, 在这袭权与力的袍子下穿梭纠缠。
云雀还注意到了高丽王身后的一具尸首——
禧皇妃。
禧皇妃软软地倒在地上,雾灰色的长发散落一地, 像是一汪死气沉沉的湖泊。南珠果然长得很美, 年近半百的皇妃, 仍旧是眉目标致,五官鲜妍, 好似一朵被雨打风吹去的白蔷薇。
——她死了。
云雀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饶是她做梦也没想到, 这桩委托里最核心的角色, 居然死得如此悄无声息。
人如朝露,命为草芥,不过如是。
云雀再度看向高丽王,她明显能感觉到,本属于禧皇妃的灵息,反而在高丽王的身体里流转不休!
——丹元火!
禧皇妃本来也是偃家中人,她气府中燃烧着的丹元火,被眼前这个高丽王吸食了!!
吸食后的效果肉眼可见:云雀能看见高丽王原本惨青的皮肤,一点点地变回常人的颜色;他身上那些可怖的鳞片,也在成片成片的掉落。
换而言之,随着禧皇妃的丹元火,在高丽王体内逐渐消化,这个半人不鬼的高丽王,又一点点地恢复了常人的相貌来。
……这个糟老头子,大半夜跑来冷宫,就是为了夺取禧皇妃的丹元火,给自己美容养颜的么?
云雀头皮发麻,这话翻译过来,等于把普通人的魂给抽走了;
没有了丹元火的偃师,自然是必死无疑。禧皇妃已经死了,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李静缘安静地躺在梳骨寒钩织而成的巨网之上,像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她直直地盯着地上的禧皇妃,眼睛里漫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来。
她来晚了。
她救不了南珠。
……她又救不了南珠。
她这把“檀君刀”,斩妖除魔,攘奸祛邪,镇守平安城二十余载;而她李静缘,上不愧天,俯不怍地,尽忠职守十几春秋。
怎么偏偏、偏偏、偏偏,就是保护不了一个小小的南珠呢?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
.
“李尚宫。”
高丽王沉沉地出声,像是一方大鼓山呼地动,每一个音节都振聋发聩。
李静缘恍若未闻,她静静地看着禧皇妃,瞳仁之中没有一星半点的光亮。
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
她的南珠已经死了……她的女孩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又还有什么,值得她去留恋的?
不如归去,李静缘恍惚地想,南珠,不如我们一同归去。
去天涯海角处,去山花浪漫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高丽王抬起手来,高高举起,重重落下。高丽王一拳大如笆斗,形若栲栳,足以把李静缘砸成肉馅:
“——擅闯王驾,此罪当诛!”
南珠,李静缘闭上了眼睛,……南珠。
.
.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道耀眼欲芒的青色光束骤然亮起,煌煌如洗月苍茫,灿灿若辟天洪荒!!!
——罗雀门.伤门.青帝报!
高丽王的巨拳被青光贯穿,留下了一个骇然狰狞的孔洞,不断散发出袅袅的白烟来。伤口边沿随即生长出了无数新稚而恐怖的肉芽,高丽王的这副身体再次展现出了惊人的恢复能力,新生的血肉很快填充了这个窟窿。
云雀早有预料,冷笑一声:“你这老东西,果然不是人。”
高丽王浑浊的瞳仁,缓缓地轮转,朝向了云雀:
“云秦人,你要与我为敌吗?”
“——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云雀抬手按住了脖子,活动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动。她冷眼看着高丽王,笑容傲慢又放肆:
“我看起来,不像是要把你打得哭爹喊娘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云雀愤怒积攒100%
第198章 、说第一百九十:鏖战
高丽王怫然怒道:“放肆——!”
这一声怫然怒吼犹如远古巨龙的引颈长吟, 每一处音节上都爆发着十成十的炼气,恍若一股焊烈无俦的烈风剐过大地!
云雀的长发和衣袂皆被吹拂而起, 好似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她半眯着寒潭凝碧一样的眼睛, 唇边漫出一个挑衅的笑意:
“哈。”
罗雀门.伤门.青帝报!
在云雀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罗雀门遽地青光大盛,恍惚中仿佛是一轮炽青色的太阳!
砰、砰、砰——!
在云雀十一钱大偃师实力的支撑下, 罗雀门的第一扇门——伤门.青帝报——就像是一座高速移动的炮塔。每一道青光骤然亮起时,就代表着一道瞬间把金钢铁熔化的高温光束, 狠狠地打在高丽王庞大身躯上!
然而:
一顿操作猛如虎, 一看伤害零点五。
云雀:“……”
她作为偃师行业山河变色的代名词,一时间接受不了自己在刮痧的事实。
高丽王确实有资格和云雀叫板。他身上这件李玖桃榴纹缎大赤龙袍,绝非穿着好看的凡俗之物。罗雀门的青光打在高丽王身上时, 这件龙袍的丝线巧妙地溶解了云雀的攻击,高温光束被拆解为一粒粒最原始的灵子。
因此罗雀门每每轰出一道青光, 龙袍上流转不休的灵子滚雾就厚实一分, 以至于高丽王周身云遮雾罩,衬得他无比地冷峻威严。
云雀面无表情地竖起了中指,是个国际通用的文明手势:
西八!
罗雀门再次调整了攻击角度,这次云雀学乖了, 不和高丽王身上那件无敌龙袍较劲。银穗碧佩的八角宫灯转了个方向,猛地瞄准了高丽王的面门!
这下看你怎么躲!
轰——!
这道青光的下场更加诡异, 直接在半空中消失了, 像是被什么一口吞下了一般!
这次不是龙袍在护卫高丽王, 而是高丽王头上的奓檐帽!
也是一件一等一的机关器,可以抵消所有对准高丽王头颅的攻击!
操!
盛怒下的云雀终于摆正了态度, 她面对的是一个王国的领袖, 这片土地上的唯一主人, 一个高丽半岛的至高存在。
一个国王的身上,出现顶级法宝,又有什么奇怪呢?整个高丽都是他的后花园!
云雀现在做的事,是刺王杀驾的活儿!
当然,云雀不慌,她先手攻击全部落空,这种场面也不是没见过。
她可是能跟“天”正面对拳的狠人,会怕一个弹丸之地的君主?
你是王?
——老娘打的就是王!!!
云雀的先手攻击,波折繁多,用时极短,只在须臾之间。
高丽王登即做出了反击。
他抬起一根枯枝般的手指,鳞片丛生,角质坚硬。
云雀的眼皮不可控地跳了一下。
攻击是在瞬间完成的。
黑夜忽然烧成了白昼!
成百上千道白银色的飞剑,将沉沉夜色刺出无数个孔洞;明灿刺目的强光陡地泼进云雀的眼睛里,无数柄寒光凛凛的银色光剑,向着云雀方向暴拥疾卷而来!
云雀心里的云秦国骂无限循环,高丽王这神经病居然开的是地图炮,这光剑的范围不仅能把她扎成筛子,还能顺带着把一旁的李静缘变成刺猬!
罗雀门.开门.鱼镜花!
云雀飞身上前,挡在了李静缘身前,菱形碎片在云雀身周陡地合拢,合并为一整面强光激溅的镜面盾牌!
叮叮叮叮叮——!
光刃狠狠地刺在鱼镜花组成的盾牌上,震出金玉同鸣一般的清脆声响。
这种凝光为刃的本事,云雀只觉得好生眼熟,她好像才刚刚打过照面?
云雀浑身一栗——
这不是刚刚李静缘和她吃叫花鸡的时候,一言不合开打时用到的飞剑么?
只不过当时是金色的,数量也更少,范围也更窄……
“是南珠。”
李静缘的声音很微弱,像是一声幽怨的叹息:
“是南珠的剑……而他吞噬了南珠的丹元火,也窃取了南珠的本事。”
仇人竟然拿着昔日好友的招数来攻击自己,云雀感觉到了一阵翻山倒海的恶心。
云雀喝道:“喂,高丽人!”
李静缘恍惚地看着她。
“你在做什么?”云雀匪夷所思道,“这老头可是杀了南珠啊,你就这么让他活着?”
——你要陪南珠去死我没什么意见,但起码也得在手刃仇人之后吧!
李静缘喃喃道:“可他是大王……”
“——那又怎么样?”云雀怒道,“你也说过吧?如果南珠不想死的话,谁都不能碰她一下!”
刚才南珠那声惨叫,怎么可能是自愿呢?
李静缘摇头:“弑君是大逆不道……”
“李静缘,什么是道?”
云雀回过头来,瞳光奕奕,字字如刀:
“高丽王吞噬南珠的丹元火,这是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