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人就是‘惊龙狂骨’盛昭缇?”陈默恂匪夷所思道,“那现在如何是好?叫她一声她会答应么?”
现在的情况太过怪诞不经,伶人的戏本子都不敢这么编,薄磷人也看傻了,叫她?这要叫什么?
“将军别开枪是我”?
白潇辞忍无可忍,实在受不了这俩磨磨唧唧的玩意了,白大公子直截了当道:“跑还是打?”
吱呀——
力拉弓张之声随即响起,几人皆是浑身一凛;兵俑们挽弓如满月,密集的箭雨交织成一道生腥的樊篱,向云雀一行人兜头罩下!
“个人觉得,”陈默恂喃喃,“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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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薄磷、白潇辞、陈默恂、仇牙、外加一个暂时报废的云雀,虽然人数上凑不齐八个,但至少排面上是够了。
炫烈的白色猝然吞没了巨阔的墓室,薄磷迎着劈头盖脸的箭雨猝然出刀,“蓝桥春雪”犹如一条狂龙咆哮着脱鞘,刀光如惊雷、似疾电、若飞瀑,满场箭雨被他一刀横切而开,青铜箭矢被暴烈的刀风所卷缴,一时间纷落如雨!
“薄九刀”如今风华更胜往昔,薄磷右手抄着云雀,左手倒提佩刀,身形飒沓如流星,犹如快刀断开水流,汹汹然冲进了军阵之内!
喀拉拉拉——
幽蓝的冰棱冒着雾白色的寒烟,刹那间结满了整间墓室;白潇辞几乎与薄磷同时出刀,一左一右杀向了军阵!
比起暴如狂龙、势如激雷的薄磷,白潇辞的风格禅意而静谧,连刀刃撕开风的呼啸都如此写意,形同琴弦被春水惊颤出的悠扬吟哦。“寒江沉雪”仿佛一道林间飞瀑,在墓室内流溢出几道圆润的滚弧,刀刃安静地收割下途经的性命。
薄磷大开大合、力破万钧,白潇辞悠容淡逸、网罗万物,师兄弟看似风格迥异,杀招却殊途同归,各分“风卷尘息刀”一半的风光。
天下数一数二的刀客冲杀在前,“千军万剑”陈默恂的压力顿时一轻。小陈姑娘悬立于墓室后方,白皙柔嫩的十指绽放如兰,“秦王陵”剑匣轰声如雷,掠出的每一道飞剑都像是颜彩各异的闪电。
陈默恂一时监督整个战场,管控混战局面,二来是——
小陈姑娘抬起猩红色的眼睛,遥遥望向那战阵后方,不怒自威、霸气无畴的身影。
盛昭缇稳坐中军,面无表情。她没有发起任何进攻,安静得像一尊雕塑,眼窟里跳动着两窟鬼气森森的火焰,在两旁长明灯的映衬之下,更像一尊凶诡怪异的兵俑。
陈默恂冷冷地与她对视,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云秦武力的巅峰、一代名将盛昭缇,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出现在华胥秘境下的雪山古墓里,变成了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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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见鬼了。
薄磷反身一脚直接踹断了一具兵俑的脊背,旋身横扫的一刀回山倒海、鹰撮霆击,薄磷这招打出了具象化的刀风,俑身爆碎、断裂、飞溅,在朱砂红的梅花花瓣间纷落如雨!
兵俑身体为青铜材质,动作却凶猛灵活,也不知是哪门子的机关巧术,饶是薄磷自己提刀来切,仍然觉得颇为吃力。
薄磷眉毛一皱,这不成,很扎手。
先别说他们几个能不能削完这么多的兵俑,在场谁能打过盛昭缇?
当日炎虎关北门一战,盛昭缇惊才绝艳的一枪,直接重伤了银海冰蛟形态的应龙,当场击杀了大元帅苏丹尔答!
——这是什么概念?
换而言之,盛昭缇如今的实力,一枪下去可以重伤铁无情,再当场击杀薄远州!
“雀雀,”薄磷再抖了抖手里的云雀,“你得醒了……”
薄磷呼吸陡然一窒。
盛昭缇动了。
雕像似的女将猝然转头,眼窟里的两盏碧火,冷冷地盯住了薄磷!
薄磷心里如坠冰窟 ,下意识地抽身后撤,但盛昭缇的长/枪后发先至,三棱枪尖在烛火下眩出一道耀目的十字,猛地挑开了薄磷的喉咙!
白潇辞大惊道:“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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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朗声唤道:“薄磷!!!”
没有回应。
云雀倒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巨变,她之前的心神被壁画摄住,也不知怎么就挣脱了出来;但此时异变陡生,没等云雀的神识归位,盛昭缇的神识乱流汹涌而至,云雀的意识好似风逝浮萍、骤雨梨花,瞬间被这股劲流卷了进去!
云雀烦躁地鼓起了自己的腮帮子:“……”
噗噗噗噗噗!
有完没完?
云雀举目四望,入眼云烟绚缦,光怪陆离。这是灵子无序组合下的发光效果,之前在北门战场,云雀误入死妄海,已经见识过应龙的神识乱流了。
紧接着,她听见了哭声。
绚丽的云霞骤然有了次序,整齐地分列在云雀两旁,共同构筑起了一道如梦似幻的长廊;云烟里开始浮现出清晰的图画,这是盛昭缇戎马峥嵘的一生,或壮阔、或瑰丽、或凄绝、或静好的画面,从云雀身旁匆匆掠过。
逝者如斯夫。
原来盛昭缇的神识乱流,长这个模样?
云雀听薄磷说起过,神识乱流的模样,和神识主人是相似的。应龙的神识支离破碎,情绪强烈,乱式雷动不动就劈一个,随时准备杀了云雀助助兴——说明这位应龙大萨满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而盛昭缇的神识乱流却井然有序,看来军旅生涯中的秩序和铁律,已经烙印进了这个女将的神魂里。
哭声越来越清晰,云雀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人影。
——居然是两个盛昭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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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盛昭缇。
一个幼嫩,一个成熟;一个清纯,一个妩丽;一个荆钗布裙,一个银铠红氅;一个农家小女,一个边关猛将。
丫鬟盛昭缇坐在地上,灰头土脸,面黄肌瘦,放声哭泣。女将盛昭缇单膝跪地,表情淡然而哀伤,抚摸着丫鬟盛昭缇的头顶。
这个画面离奇又哀艳,云雀一时间惊得呆住,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神识乱流里,看见神识本尊出现。
女将盛昭缇回过头来,她本就是一等一的美人,娇得英姿凛凛,艳得凄怆宏阔,边关冷月是她的铅粉,壮士热血是她的胭脂。
盛昭缇开口:“为何?”
她抬首向天,神情悲楚:“为何苍天,这般待我?”
“我盛昭缇一生,步履维艰,风僝雨僽,也从未怨天尤人……”盛昭缇喃喃自语,“我为国尽忠,为民履命,也无一日懈怠。”
她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为何?”
——为何命运,这般待我?!!!
哗!
一声仇恨的、悲苦的、凄绝的叫喊冲出她的喉咙,犹如一道烈烈的血箭,飕然射向无尽的云巅!!!
这声叫喊几乎能撕裂云雀的神魂,盛昭缇站在熊熊燃烧的黑色烈焰里,身后是万丈高的巨大阴影,女将双眼空空,血泪潸潸,语调木木: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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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父母会丢下我?
为什么二哥会出卖我?
为什么应龙会欺辱我?
我可有做错过什么事?我可有辜负什么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命运对我,如此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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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风拔地而起,气旋四下飙射,云雀几乎瞬间就被吹飞出去,而盛昭缇的身形转眼就至,一枪挑向云雀的胸口!
盛昭缇入魔了!!!
云雀心神巨震,她感同身受。当日诛天之战,自己在尸山血海里,一拳击碎了天眼——那个状态和武力,是云雀难能企及的巅峰,很大可能就是在巨大的痛苦和仇恨下,丹元火焚烧了自己的意志,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走火入魔”!
云雀头皮发炸:以寻时雨当年的状态入魔,尚能一拳击碎了天眼;如今盛昭缇这等巨擘入魔,得是何等拔山举鼎的威能?
此时情状不容云雀多想,一道淬烈的银虹飙射而出,那是云雀疾弹迭卷而来的神识,锵然撞上了盛昭缇的长/枪枪尖,两厢锋寒交击,骤然炸起了一目星花火粒!
喀!喀!喀!
云雀愣了一下,这什么声音?
云雀的神识正面撞上了盛昭缇的枪尖,居然发出了银镜碎裂的声响——不可思议的裂纹在云雀的神识上疯狂蔓延,盛昭缇旋身回枪一挑,飒然突进的一枪如同蛟龙探海,当场把云雀的神识击得粉碎!
什么?
盛昭缇……仅凭一枪之力,居然击碎了神识?
灿亮的银色光点爆溅开去,这一下同样击中了云雀的死妄海,这等内伤非同小可,一股血箭当即蹿出了云雀的喉口,云雀整个人被这一□□得横摔了出去!
入魔后的盛昭缇无法思考,敌我不辩,更别说对突然出现在神识乱流内的云雀手下留情。云雀鲜血滚溅着倒摔出去,盛昭缇的身影犹如一道烈红的火暴风,后发先至地截住了云雀的背后,枪尖眩出一笔杀势凛凛的锋寒——
云雀拧腰旋身、攥起一拳,正面对撼上了盛昭缇:
“——冤有头债有主,你打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