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止住泪水,惊喜大叫:“谁?是谁拯救安娜于困苦之中?”
浑厚而轻柔的声音小心翼翼响起:“你好?”
“啊,好心的先生,”安娜激动地大声说道,“感谢您的善意,我愿竭尽所能报答您。”
“报、报答?”那位不知名的先生好像被这个词所蛊惑,不小心流露出一点点心动。
他充满期待,又含着一丁点儿羞怯:“那么,就请你拽着我的手指,慢慢爬上来吧。”
藤蔓上的翠叶轻轻摇摆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点儿紧张。
安娜没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
她叼住篮子,将面粉挂在脖子上,而后拽住藤蔓,敏捷灵活的往上爬,动作又轻又快,像一只脱了毛的猴子。
一边爬,她还一边想:真是位风趣的先生,他把这根藤蔓称作自己的手指呐。
当她爬出那可怕的深坑,甚至来不及喘口气,也来不及拍去裙摆上的积雪,就急急忙忙转过身,要向好心的先生表达自己的谢意。
可是,她看到了什么呀!
那是怎样可怕的怪物,你无法想象他的模样:他的面孔粗糙而崎岖,像一张枯萎的老树皮,他的身量高大而强壮,像一座刷漆的铁塔,他浑身长满了触手,说起话来轰隆隆如同打雷。
他小心翼翼的,声调放得很轻,以至于听起来像在诱哄:“请、请问你能不能……能不能做我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刺耳的尖叫打断。
安娜的脸比最干净的雪还白,她哆嗦着,颤抖着,眼中闪烁着绝望的泪水。
“魔鬼!”安娜声嘶力竭地叫起来。
克莱尔赶到时,就见到这么一副场面。
来不及思索更多,克莱尔弯弓搭箭,直冲“魔鬼”。
然后——
biu~
箭头在“魔鬼”身上轻轻磕了一下,留下一个很浅很浅的白印,就无力掉落,并在地上心安理得躺平,好像在说:克莱尔,我没有办法了,你自求多福吧。
果然是很厉害的魔鬼啊!
克莱尔意识到自己完完全全不是他的对手,只好硬着头皮,把安娜挡在身后,色厉内荏的冲魔鬼放狠话:“喂,那个魔鬼,奉劝你最好识相点放了安娜,不然克莱尔大人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客气了!”
“克莱尔……”两泡泪水在安娜眼中转啊转,她简直感动死了。
同时,安娜心中又充满了愧疚,因为大人们总是说“不许同那个'红头发的孩子'一起玩”,“总和'红头发'混在一起,早晚会变成骗子或者小偷”,所以她和别的姑娘一样,从来不多和克莱尔说话,谁知道克莱尔心胸这么宽广,会不计前嫌搭救她呢?
魔鬼——树精西尔维斯特也感到十分委屈,毕竟他只是一棵平平无奇的孤寡老树罢了。
“黑森林魔鬼”恶名远扬,归功于这棵树躁动的孤寡心。
树精西尔维斯特独自在森林里生活了很多年,因为模样不怎么俊俏,过路人看了都叫他魔鬼,没有一个不怕他,西尔维斯特很久都没有同人说过话,时常感到寂寞。
有一天,他偷偷听两个行人闲谈,听到人家说妻子是可以共度一生的人,就萌生了给自己讨个老婆的念头。
有了妻子,就有人同他说话了吧?
有了妻子,就不再那么孤单了吧?
他甚至畅想着,自己和妻子蹲在相邻的两个树坑,共同迎接阳光和雨露的洗礼。
阳光抚摸着他和妻子的脸庞。
雨水浇灌着他和妻子的身躯。
而他们挨在一起,在和风细雨中相偎相依。
美好的幻想深深打动了树精饥渴难耐的心。
自此之后,我们就可以看到夜晚的黑森林中,时常有个可怕的魔鬼游荡,他提着灯,对每一个路过的年轻姑娘请求:“请、请问你能做我的妻子吗?”
作者有话说:
指天发誓,这本日更到完结
下一本预收:《师门个个皆冤种》
小鹤再世为人时,不幸成为了襁褓里的弃婴。
更不幸的是,她有了个冤种师兄。
当小鹤因为没有奶喝饿得两眼昏花时,她的师兄咬咬牙,猛地扯开衣襟,雄赳赳气昂昂道:“小鹤,来喝。”
小鹤:???
你们修道的,还能修出这玩意儿?
后来某一天,师兄向小鹤表白。
小鹤大惊失色:“不好吧,师兄,你怎么能有这种歹毒想法,我可是你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奶大的啊!”
第2章
不幸的是,即便每天晚上都很勤奋地打着灯笼找老婆,西尔维斯特依旧没有成功过。
一、次、都、没、有!
每一个见到他的姑娘,都哭着喊着骂他魔鬼,又哭着喊着从他身边逃离。
今晚,是他失败的第九十九次。
“可是,我只是想要一个妻子啊。”树精难过又沮丧地说。
克莱尔却把这句话当作了交易,或者说是条件。
她想起老约翰曾经给她讲过的睡前故事,什么“魔鬼总是诱骗单纯无知的姑娘做他的新娘,然后在某个时机挖出她的心脏”啦,什么“魔鬼会在新婚夜吸干新娘的血液”啦……
总之,做魔鬼的妻子,是一件非常非常危险的活计。
可为了拯救安娜于水火之中,克莱尔咬咬牙,勇敢自荐:“那么,我做你的妻子怎么样?”
她试图同魔鬼谈条件:“只要你放安娜离开,我就情愿做你的妻子。”
树精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克莱尔。
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克莱尔是个瘦弱、苍白,有着乱糟糟红发的女孩儿。
她不像安娜那样丰满迷人。
也没有安娜那样红扑扑的脸蛋儿。
更别说,与安娜优美的少女弧度比起来,克莱尔胸前平坦得能跑马,若不是有两扇肋骨作为支撑,搞不好那个地方会塌下去呢。
但树精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他这样单纯老实的树,是不会有那个歪脑筋去想这些的。
西尔维斯特正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晕晕乎乎。
老天爷,他原本已经放弃——毕竟有哪个姑娘看得上他这样可怕的容貌?
然而,竟然有个女孩儿送上门来,主动要做他的妻子!
西尔维斯特立马答应了:“当然可以!”
他激动得直搓手。
“那么,亲爱的,”说到这三个字,西尔维斯特害臊得叶子都在发抖。
他羞涩又期待地看着克莱尔,“我们现在就回家吗?”
克莱尔谨慎地看了一眼在黑暗中翻涌浮动的条状物,它们扭曲、摩擦,发出可怖的簌簌声。
这一定是威胁吧!
不答应魔鬼的要求就会被杀掉什么的!
一定是这样!
偷偷搓手的西尔维斯特:“……”
克莱尔转头看向安娜:“安娜,回你的家去,不要停留。”
安娜泪眼汪汪:“克莱尔……”
克莱尔皱了皱鼻子,作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哎呀,干什么这么啰嗦,再不回去,玛丽婶婶恐怕要担心得掉眼泪呢。”
她轻轻推了安娜一把。
道德和良心折磨着安娜的内心。
安娜站在原地,不愿抛弃克莱尔离去。
西尔维斯特看着这一幕,不明白安娜为什么不肯走,她不是从一开始就想跑掉吗?
难道说……
“需——要——送——你——吗?”西尔维斯特用缓慢而粗哑的声音问道。
安娜脸色刷地变白:多、多么可怕的声音啊!
闷雷在云层里滚动。
暴风雨即将到来。
地下隐约轰鸣。
深渊正在咆哮。
一切可怕的想象都不及此刻听到的声音。
过度惊吓之下,安娜的腿软成了两条煮熟的面条,提不起一点劲来。
西尔维斯特将沉默当成了许可,不由上前半步——终于,在此刻,求生的欲望击败恐惧。
安娜再也顾不得许多,提起篮子就跑。
她慌慌张张,在雪地上留下两行凌乱的脚印。
风雪中依稀传来少女的呜咽:“救、救命!”
西尔维斯特感到有一点点尴尬,他心虚地偷瞄克莱尔一眼,稍稍放了点心:太好了,他的妻子没有被吓跑呢!
大龄单身寡树想讨个老婆可真不容易,为了挽留这来之不易的妻子,西尔维斯特竭力表达自己的善意。
他伸出一根手指——也就是一根粗壮的、黑乎乎的、一看就很邪恶的长藤,想叫妻子站到自己手指上来,然后他可以带着她回家,毕竟要从这儿到达黑森林最深处,是一段非常遥远的路程。
谁知克莱尔极为敏捷地跳开了,像一只得了疑心病的野猫,瞪着眼睛,显得十分警惕。
西尔维斯特愣了一下,慢慢收回手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有点难过。
月光下,细雪中,树精和少女面对面站着,陷入一种微妙而局促的对峙。
良久,克莱尔率先打破了这场寂静:“咳,魔……我是说,这位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树精陷入了久久的静默。
他的名字……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