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上辈子,白芨觉得那光团有一点说的不错。玉昆宗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又是谁能规定修士的正邪之分?披着人皮的修士,未必是个好的;而未开灵智的魔物,又怎能判断是个坏的?
她出神地看着手上的魔纹,心中却没有半点犹豫。
这玉昆宗,不回也罢!
靠着上辈子残魂授予她的魔修内功,通过魔渊进入魔界不是大问题。
问题在于枕月剑。
那日桃林中祝景之将枕月剑还给她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驱使本命剑枕月了。
碎星剑自恃清高,想必在玉昆宝库中与之日夜相伴的枕月剑也养成了一样的性格。她同时修炼玉昆内功与魔功,枕月剑岂能分别不出两者的区别?
枕月剑宁可化作没用的废铁,也不肯再认回剑主供其驱使。
白芨只好封存枕月剑,将其束之高阁。
而现在白芨知道她上辈子捡回枕月剑的地点,甚至能凭借剑主与本命剑之间感应的能力知晓它的位置。
枕月剑离她不远,就在隔了一条河的树林里。
她甚至能感受到本命剑的悲鸣——那是感知剑主即将抛弃它时的颤抖。
白芨想,有什么好悲鸣的。仙魔本身不同路,这样正直清高的剑,还是更适合祝景之。
于是她折了头上的一段手臂长的树枝,转过身,缓缓向散发着魔气的魔渊走去。
*
白芨面色自若地走进人修避之不及的魔渊瘴气里。
魔渊是通往魔界的枢纽,可是越往深走白芨越心惊——魔界的地界,远不止长老们口中传言的山崖缝隙一隅、腾流暗河地底!
因身上带着伤,白芨一路走走停停,不断在脑海里描绘着着魔界真正的版图。
除了入口处有很浓的瘴气之外,余下的路与外界并无区别,该有的花草树木一样不差。
再逐渐往里走去,路上偶尔能看见一些低阶魔物,抱着植物的果实在啃食,见了陌生人也不躲,俨然一副未开灵智的模样。
淡淡的瘴气混合着魔气,催化着植物不断结出果实落在地面上。魔物吃了一颗又一颗,直到撑得肚子圆滚滚的,才钻进草丛消失不见。
这画面倒是与玉昆山上贪食灵果的灵兽极为相似。
因为受着伤暂时无法御剑,大大拖延了白芨的进度。
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自沉仙崖为界,她至少走出了两个玉昆山的地界,也就相当于人皇统治的晋国。以腾流河为界,走出一个晋国的距离才依稀看见魔界的村镇,估计等她走到魔界的中心城,从腾流河望过去,对面就是妖修的十万大山。
她草草地在心中定下了一个评估。
地广人稀。
经过了一个又一个村镇,魔纹缠身的少女,不时以树枝拄地,稍作歇息,万分娇弱。
——至少在旁的魔修是这么认为的。
走了这么多天,也快到了魔修的内城,因此路上见得几个魔修并不奇怪。
只不过人修模样、魔气缠身的白芨,格外的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白芨在离内城还有一个城镇的地方被拦了下来。
那是一片农田,她甚至看到了一个中年的魔修真在田间薅着杂草。
白芨:?
魔修也要种地?
她收回望向那边的视线,抬头打量着拦在她面前的魔修。
那魔修生的很是魁梧……不知怎的,她想起晋国酒楼里的厨子,膀大腰圆,做的莲藕排骨汤也很是鲜美。
早已辟谷多年的白芨荒诞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肚子抗议地叫了一声。
魔修的武器五花八门,只要是趁手的,能用的,皆为他们所用。眼前的魔修就拎着一把割草用的镰刀,面色不善地阻止了白芨的去路。
魔修毫不客气道:“这位姑娘,可否与在下比试一二。”
那魔修坦坦荡荡,丝毫没有觉得体型差距有什么欺负人的,哪怕他面前的是一个娇小的女修。在魔界没有怜香惜玉的说法,上一个他怜香惜玉的对象,把他打进医馆住了半个月。
他早就听到消息,说魔渊处钻进来个入了魔的人修。产生心魔导致魔化入魔的人修并不罕见,甚至魔界有很多魔修都是人修入魔转化来的。
但是他们就是看不起人修。
那魔修看见白芨拿着树枝挽了个剑花,嘴角抽搐了一瞬,随后沉声道:“你的本命剑呢?”
拿着一桠树枝当武器,多多少少有些瞧不起他了。
白芨摇了摇头:“这就是我的剑。”
魔修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在下阙博,请赐教。”
“白芨。”
阙博点点头,以镰刀为斧,横劈竖砍,出招迅、捷、猛,毫无套路与章法,讲究一个随心所欲,将力发挥到了极致。
白芨负伤在身,并未通过蛮力与阙博周旋,而是利用树枝的柔韧与巧劲,躲过阙博的挥砍后,以退为进,树枝缠上了镰刀的刀柄,试图影响镰刀挥击的方向。
到底是身上有伤,阻碍不了如此来势汹汹的进攻。白芨调动身体里的魔气,将其缠绕在树枝上,加固树枝的韧度,防止在与镰刀的交战中扛不住力度断掉。
前世残魂授予她魔门内功,是修炼魔气最基础的篇章。关于术法、武器招数,白芨一无所知,只能不断精湛自己的基础内功。
修炼了四百年的内功,基础的牢固度可想而知。
在此基础上,白芨按照自己的想法熟练操控身体里的魔气。魔气外散,覆住树枝,挡住了阙博的又一击。
“恩?有点意思。”
他轻哼一声,又接连挥砍了数次,“不过是刚转成的魔修,基础内功运用的挺不错嘛。”
随机左手燃起魔火,拂过镰刀的刀身。漆黑的镰刀经过魔火的加持后,通体黑红,再待挥击时,其力度远大了两倍不止。
白芨被打的连连败退,却是一点进攻的机会都没有。腰腹间的伤口随着她的动作产生撕裂般的疼痛感。
金丹中期的修为,委实还是低了点。
她抹了抹因透支魔气嘴角流出的血,干脆利落地认了输:“你赢了。”
阙博正打的痛快,骤然听到面前的少女认了输,愣了有那么一瞬。他是个憋不住气的,镰刀一甩就钉在了旁边的树里,巨大的力量冲击着树冠,落叶纷纷扬扬扑了他和白芨一头。
这人修就是矫情!
白芨倒是无所谓对方如何看她,立刻原地打坐调息体内纷乱的魔气。答应阙博的比试对她来说并非全无好处,尽管容易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但也能够促进身体的魔气与灵气融合。
现在的白芨空有上辈子的理论基础,并无漫长的时间探索修炼,将魔气完全地融合。
因此白芨答应了与阙博的对战,她想在实战中磨合身体与魔气的契合度。
“你小子又发什么神经!”
声音的来源是田间的那名中年魔修,他一脸心疼地看着被镰刀钉入的树,恨铁不成钢地骂着树下的阙博:“这树我从种下到现在已经一百一十年了!你这一镰刀过去把它砍坏了怎么办!”
他撸起袖子把那镰刀拔下来扔回阙博的手里。
“没看这姑娘身上还有着伤么?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莽!”
她身上还有伤?
粗心的阙博这才留意到白芨腰腹间的伤口。
白芨身上负伤,正闭目调息。玉昆宗的道袍也染了深浅不同的鲜血,一路上定是斩了不少意图攻击她的魔物。背后只背了剑鞘,不见本命剑的踪迹,想来是迫不得已才以树枝为剑,抗下他的数次攻击。
至于身上的剑伤,一看就出自玉昆宗之手。
“他奶奶的。”阙博骂骂咧咧,“这群玉昆宗的伪君子,有事的时候一口一个好道友,入了魔就踹一边。小人。”
他对玉昆宗可没什么好印象。
“白芨妹子,别嫌我说话粗俗。”中年男修看了一眼阙博,他反应过来了,到底是个女修,哪听过这等粗鄙的话。他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抱着镰刀红了脸,蹲一边割杂草去了。
中年男修也就地坐了下来,与白芨搭话:“你的功法是谁教的?在此之前明明没见过你,但你却修习了魔界的内功。”
白芨答得含糊:“一个前辈,看我魔纹缠身,机缘巧合之下教了我。”
男修没戳破她的小心思,反正是最基础的内功,谁教的对他影响不大。他开门见山:“我同你有缘,今日我闲来无事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我与西南方位的一名女修有师徒缘。怎么样,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他讲的太直接,白芨怔愣了一瞬。
魔界的魔修都是这么喜欢开门见山的吗?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我是被玉昆的修士暗害,在体内种了魔气。如今我并不想回玉昆宗,他们只认人,不认魔。我原先已有师门……”
白芨报了身份,想同他交换信息。
喻陵只觉得卦象给他算来的未来徒弟并不愚笨。
“我名喻陵,是此方地界的魔尊。”他停顿了一下,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面前的未来徒弟瞪圆的眼珠,恶趣味得到了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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