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之人早已辟谷,几天不吃不喝问题并不大,但短短三天,江祈的双颊已经凹陷下去,正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活生生老了二十岁。
只是那双眼睛仿若历尽沧桑困苦,反而更加灼灼。
江野吞了口唾沫,无意间扫到蒲团旁是一堆木屑和裂开的木牌,立刻收回视线,“少谷主……”
“三哥呢。”
“……三公子在房间里。”
“嗯。”江祈漠然点头,才后知后觉道,“什么事。”
江野面色纠结,“秦小姐来……”
“不见。”
“……啊?”
江祈道:“不见。”
“是,属下去……”
“秦家的人,一律不见。”江祈坐在蒲团上直起身子,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盈满血丝的眼睛灼目,“清净阙,远山居,天心庐……这些,以后不允入琢烟谷。进来一个,打断腿,扔出去。”
“敢问少谷主,铁马冰河呢?”
“易家……”江祈想到来围剿江祝的人里,确有铁马冰河的人,但来的只是几个长老,心知怕是易家老家主过世后易明清还没能彻底掌控铁马冰河,教人偷跑出来想捡个战功。
……呵。
江祈道:“若是易家主派人,一切照旧,若是易家旁人,赶出去作数。”
江野:“是,属下立刻去!”
——————————————————
秦雪销满怀希望从清净阙逃出来,在琢烟谷外止步。从前随意进出的地方如今不敢轻易踏入,心心念念等着江祈的允准,接到的却是江野带来的消息。
她走下九十九阶,不甘愿又无可奈何,纵使一步三回头,她心里也无比清楚,这扇以往欢声笑语、永远对她敞开的大门,她踏不进去了。
因为有人再不会回来,因为她身上背了死债。
秦雪销立于琢烟谷入谷碑稀松云雾中,直到连守谷的弟子都看不见了,才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是清净阙二小姐,秦家的掌上明珠,向来不知困苦为何物,向来天塌了都有人顶着,而她只需要躲在阴影里,就能守一方安隅。
所有的美梦塌陷时,秦雪销无比痛恨那个得过且过、不思进取的自己。
她从来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所以她也最没主意,一旦没人帮她做决定就陷入了僵局,想说不敢说,想做不敢做,在能和不能、应和不应之间徘徊彷徨,想等一个人告诉她答案,可是没有人会在乱世中注意一个小丫头片子,她只能自己摸索,艰难地做着取舍。
当她终于冲破了十几年构筑的高墙,独立地进入这个江湖时,却发现已经没有人等她了。她的选择决定,已经成了过去式,在一个已成定局的时局中,像一颗石子沉入大海,无关痛痒。
所有的恩怨盖棺定论,所有的情仇再难割舍,生死已经刻碑,一个人的爱恨离合实在没什么用,也不再重要了。
此时此刻秦雪销才知道,合时合宜地做一个决定,切合利弊地做一个当局者,不被边缘化,是一件多么困难又多么必要的事情。
也许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知道,也许有些人迫不得已知道,却再也来不及。
也许在秦琅无故身死时她就应该明白,也许在秦霜年接任家主时她就应该站出来。
也许更早,从一切还未开始,她就应该明白所有的不得已和不应当,把包袱、责任拿过来自己扛,也不至于到了今天才追悔莫及。
看不见人,守谷弟子却能听见秦雪销的痛哭,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愿上前。
秦雪销无错,但琢烟谷和清净阙中间注定在臻兰山后就隔着天堑鸿沟。
清净阙的错,她不能隔岸观火,也无法置身事外。所有的罪孽和业障,痛苦也好,彷徨也罢,她不可能独善其身。
纵然秦雪销是清净阙最清醒的人。
琢烟谷接连出事,两个弟子都不敢松懈。待秦雪销走后,两人收敛起情绪,一心一意守着琢烟谷谷口。
然秦雪销离开不过盏茶,便有一道流光自云霭而来,两人神色一凛瞬间警惕,“谁……月公子?!”
来人虽戴面具,红衣褴褛,花纹和血色混在一起,但一眼就知是旧雪坊弟子。和琢烟谷关系密切的,也唯有一人了。
来人下了飞剑就腿脚一软,两名弟子手忙脚乱地扶住,正待叫人,来人一把抓住一名弟子,手指痉挛用力,弟子被抓住的衣袖洇红一片。
“快……快带我进谷!”
——————————————————
“俞折!”
“安绍你有屁快放!”
安绍怒吼:“鬼气更重了!方才梁瞿传话那边撕了个口子,又合上了!裂缝弥合速度加快了!”
还有句话安绍没有说出来。
王那边出意外了,又或者……王出了意外。
俞折用刀卡住好不容易撕开的鬼界裂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子知道!”
伴着长刀被摩擦卡住的声音,俞折的咬牙切齿更显得焦急狂躁。
鬼界大将军俞折的长刀都江,是历数鬼界戾气最重的凶器,只是看一眼都能听见万鬼同哭,安绍却眼睁睁看着都江在鬼界裂隙中卡着,隐隐听见长刀崩裂令人牙酸的声音。
连都江都承受不住鬼界裂隙闭合的压力?!
俞折安绍和梁瞿并非没有撕开过鬼界裂隙,几年前的人鬼一战就是证明。但那一次,甚至在他们还没有成为鬼界将军的时候,都没有哪一次能与此次的困难相较,裂隙闭合的速度和压力超出想象,连都江都没有办法承受!
“大将军——!!!”
俞折焦头烂额,“滚去扒门!!!叫什么叫!”
那鬼将连滚带爬奔过来,举起手中一枚玉牌,“大,大将军,这是王的……”
裂了的蓝色冷玉牌,上书一“祝”字,从竖心和“兄”字当中穿过一裂痕。
俞折立时僵在原地,即将爆出的怒吼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青筋暴躁地抖动。那张本来就怨煞气深重的脸,此刻更蒙上了一层凶戾,小将跪都跪不稳,战战兢兢高捧着玉牌。
与此同时安绍感觉到裂隙闭合的压力突然上升到无法承受的程度,而都江因为俞折越来越大力的压迫几乎崩碎一个口子,当机立断大吼一声“都撤退”,而后一把拉过俞折,将都江从裂隙中拔出。
所有苦苦支撑的裂痕瞬间恢复如初,鬼界大门重新回到静谧之初。
俞折如梦方醒,大吼一声冲安绍扑过去,揪着安绍的衣领怒斥道:“安绍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
“有病的是你!”安绍喊完才感觉自己的嗓子也干涩地要劈,手指颤抖指着那玉牌,“你看不见吗俞折?王死了!你以为为什么这次撕开裂隙倾鬼界之力也不行?因为王拦着!你去看看你要折了的都江!你看看它是不是要断了?啊?连都江都要断了,因为王拦着,不想让我们去帮她!她知道如果我们出去人族鬼族就注定要有一战!”
俞折怒吼:“来就来!老子怕人族吗!?”
安绍恨铁不成钢,“俞折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你替王想想!王不是纯粹的鬼族,她是人族!你让王用鬼族力量去攻打人族?你让王如何自处!
“你不想想王为什么宁可死也不愿意让我们离开鬼界吗?她失控了你懂吗!?她这次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
是了,王不是纯粹的鬼族,纵然身负卓绝之力,到底是不能完全消化鬼气的。
其实俞折有疑问,但此时此刻任有千百问题也尽皆化为乌有。
梁瞿从鬼界入口赶来,看着俞折揪着安绍领子,闷声不语。
说什么呢?早就晚了。
他原本就是闷不做声的性子,只听俞折和安绍的命令也就罢了,之后再加上听王的命令。
那个从人界迫不得已到了鬼界,却随遇而安,对他很好的王,怎么就没了呢。
俞折放开安绍的衣领,闭着眼沉沉喘气,连眼皮都在痉挛,而后深吸一口气,“梁瞿,你去告诉孟姜,让她留意着忘川那里……老子就不信了,王到了鬼界,还能护不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2章 复生
“准备好了?要开始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一定把她带回来。”
“嗯。”
…………
“告诉孟姜,给我盯紧了忘川,看丢了人老子把她眼睛挖出来!”
…………
“把二小姐带到清风台,没有本家主的命令,不许她离开。”
“大哥,你和爹爹,包括我,都对不起祝姐,你不赎罪,我来赎。只盼你所作所为对得起自己,我也将替你赎罪,总不枉你我兄妹一场!”
…………
啧,有点吵。
江祝想。
听见好多人说话,分不清是谁,也听不清说什么,吵吵嚷嚷的,叫得她耳朵疼。
不对,她哪里还来的耳朵,指不定魂魄都七零八落了。
从金兰顶掉下去,说实在还是疼的。
分不清是心疼还是哪里疼,穿心那一剑她捅得干脆利落,当下眼前就黑了。掉下金兰顶,她估摸自己应该已经被罡风大卸八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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