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止步。
尽管迫切地想问一些有关秦雪销的事情,江祈还是按捺住了野草疯长一样的焦急,正欲开口,却是对面先说的。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我的岛屿?”
那声音混着些少女音色,但不算清灵,沉稳得仿若磐石。
叶浔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作揖,不在乎对方是否能看见,“岛主恕罪,我等本是来无量海寻人,被海妖袭击,误打误撞上岛,还望岛主莫怪我等不请自来。”
“来无量海寻人?”岛主似乎有些诧异,“……你且说来寻找何人。”
江祝感觉怪怪的,“我怎么觉得……”
“雪销。”
“什……等等!小祈!你干什么?!”
江祈没有理会江祝的阻拦和惊怒,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当年被他拒在琢烟谷入谷碑的女孩子,心疼又懊悔。
十多年的分离,磨平的棱角,苦心孤诣的模仿,还是让他立刻就能分辨出对面人的身份。
江祈的气势完全没有收敛,大有来势汹汹的样子,碧校吓得手一抖,下意识抽出腰间软剑挡在岛主面前。
“大胆!竟敢袭击岛主!”
“碧校!”
“……小姐?”
“不是……不是歹人。”岛主从碧校身后走出,颤抖着嘴唇,“是,故人。”
故人?什么故人?
碧校对认识的人找到这里根本不抱希望,所以在感觉到来人的身份时惊得脱手扔了软剑。
“……江,江……”
而她身边的岛主在碧校认出人的上一刻萌生退意,掉头就跑。
“秦雪销!!!”江祈爆出怒喝,“你给我站住——!”
岛主,不,秦雪销,在听到江祈喝出她名字时就条件反射地停了一下。
一切还没有分崩离析的时候,秦雪销还是个娇俏的姑娘,有些任性的小毛病,有时候江祈气了,就气恼地直呼她的名字。秦雪销一听,立刻就怂了。
现在也是,只是这习惯性地认怂,慢了一拍,就被青年拥了个满怀。
这些年,江祈越发英武,杀伐戾气重,轻易惹不得。秦雪销这十年,时光似乎定格,她还是小小一只,江祈轻而易举就能罩住她。
江祈哑声道:“……你跑什么。”
秦雪销不敢回头,事实上她连动也不敢动。明明想了十多年的人就在身边,回头就能看清这张脸,她却不敢抬眼,不敢擅动,怕这是黄粱一梦触之便破,亦怕见到时满心的情绪崩溃决堤。
“对不起。”
秦雪销一愣。
江祈很少说对不起。他是被捧着长大的,被江岚悉心教导,被江祝全心照顾,有一身宁折不弯的风骨,也有些跋扈别扭的性格。他很少说抱歉,做错了事,只会别别扭扭地拐弯抹角表示歉意。
“对不起,不该吼你。”江祈的臂膀收紧,似乎怕秦雪销不注意就没了影儿。他把脸埋在秦雪销的肩膀,呼吸的颤抖落在脖颈,烫得吓人,“对不起……当年,不该不见你。我该让你来琢烟谷,片刻不离,就不至于让秦霜年把你放在这个鬼地方,让我找你找了十年。我该一早就下聘,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江祈的人,清净阙的罪孽不该你再来背负。对不起,是我的错。
“……你看看我,销销。”
你看看我。
秦雪销一震。这么多年,江祈只会叫她雪销,她质问过为什么不叫阿销,而且销销也很好听,江祝也这样叫她,江祈却说不合规矩。
他的规矩,被他亲自打破。
秦雪销没怪过江祈吗?怎么会没有责怪过。所有的错事都不是她做的,却偏偏要被可笑地连坐。她殚精竭虑跑出了清净阙,却头一次连入谷碑都过不去。她心灰意冷在这荒岛过了十年,自此杳无音信。
当年,江祈如果没有把她拒之门外,她大可不必在这里苦守十年。
可埋怨过后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她的父亲和哥哥,要置江祝于死地,琢烟谷,唳鹤庭,铁马冰河,甚至旧雪坊,又怎么肯再接纳一个包藏祸心的秦家。她不能独善其身,不能隔岸观火,只能看那一把火燎着了裙摆,连同血肉骨头都烧成一抔灰。
谁都有错,谁也都没错。世事难料,对错和是非究竟是成了一道鸿沟,横亘于多少年风雨同舟中,天各一方,再无期待。
她不愿意去看已经面目全非的清净阙,也无颜面对几乎家破人亡的琢烟谷,她看似坚强却还是选择了逃避。
却没想到她自始至终永远放不下的人能找到这里,将没有出口的牢笼破开,伸手拉她回去。
江祝和叶浔追来时,先看见了不知所措的碧校。碧校看清楚是江祝时,惊讶和欣喜越上眉梢。
江祝便知这所谓的岛主便是秦雪销了。她示意碧校噤声,留二人独自互诉衷肠。
秦雪销不敢跑,不想跑,也跑不动了。她颤抖着手拽住江祈的袖口,大颗的眼泪淌下来,开口就劈了叉。
“祈……祈哥。”
“哎。”江祈很轻地应了一声,像怕吓跑一只胆小的兔子,“在,我在。”
“你来了,你来了。”秦雪销一口咬上江祈的手背,咬够了泪如泉涌,“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十年好久啊,我等不动了,我好累啊祈哥。”
“我知道,我知道。”
虎口破了皮,渗出血,江祈一点也不在意,他甚至希望秦雪销能咬更狠些,这只手不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是我错了。我不该有顾虑,与你无关的,不该加注给你,是我的错。”江祈也哽咽了,“……是我的错。这辈子我都赔给你,我带你回去。”
秦雪销想过无数次和故人重逢的场景,她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痛诉江祈的薄情寡义,或者哭诉这多年的孤独与不易,将满肚子的苦水都倒个干净,免得积在心里,秤砣似的压着。
可原来经历过生离死别,也看过浮世百态,当连灵魂都寂寞得生满了青苔,孤独得沉入深井时,即便有一天阳光照下来,那层滑腻的苔藓也成了轻易摘不下去的面具,只能等或满腹不甘的眼泪或星火燎原的愤慨将这层铠甲腐蚀,露出里面柔软的胸膛。
她忍了十年的眼泪,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哭出来了。如今,终于有一个机会和理由,可以哭一哭了。
江祝静静看了会儿,道:“销销也长大了。”她黯然地笑笑,“当年若一帆风顺,现在销销就是琢烟谷的谷主夫人,天真烂漫,幸福顺遂,哪里有这平白多出来的十年空白。”
叶浔劝解,“人都会长大的。阿祝,你还不懂吗,即便这十年从未有人离去,终究会千帆过尽,物是人非。你保护得太过了,反而约束了他们的成长。”
“是,我知道。”江祝觉得自责,“所以才不甘心。”
“没什么不甘心。否极泰来,终会有尘埃落定的一日。”叶浔看江祈和秦雪销的样子,想到了自己,眸光也不由得暗沉下来,强迫自己不要在此刻扫兴,“其实……这些年若非我忙于公务,又耽于自己的事情,本可以早些帮阿祈找来的。”
只是到底无量海不是他管辖的地盘,这海上风云激涌变幻莫测,不做足了功课无异于送死。他本是水中剑,占着便宜,也对阵法一道有些研究,饶是如此还险些翻车,差点找不到那隐秘的入口。
“不是这样的,叶大哥。”
江祝正色,“我虽不信命,却相信凡事都有它自己的轨迹。期间曲折百转,是该受的,就像渡劫一样,终有一日会回到原本的轨迹上。
“倒是你,叶大哥。我看你最近怕是藏着掖着什么,不然凭你的性子,怎么可能在我家耽搁这么久。是出什么事了吗?”
叶浔没料到江祝话锋一转到自己身上,一时无言,苦笑道:“大约吧……”
他正想如何搪塞过去,那边江祈似乎是已经对秦雪销说明了情况,秦雪销回首看见江祝的一刹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收不住了,面对江祈还矜持着不肯哭得太难看,现下拖着眼泪就跑过来,淡妆也哭成了花猫。
“……祝姐——!!!”
秦雪销兔子一样冲来,江祝又好笑又怜惜,迎了上去。
碧校开心得脚不沾地,嘱咐备下了一桌宴席,让四个人可以好好叙旧。
秦雪销也说明了这些年的经历。秦霜年将她放逐到这个孤岛,布下了清净阙的禁术,外人可进,却再难出去。
“……只是不禁入,难免有些修士在躲避海妖时不小心闯进来。我也就只能留下他们了。”秦雪销一哂,“到底是我家造的孽,护他们周全也无不可。”
江祈捏拳,骨节发出咔嚓声。
“等等。”
叶浔抬手,带着点阴沟里翻船的懊悔,“……不能出?”
江祝江祈一惊,秦雪销也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江祝转向秦雪销,“销销,你总是知道这阵法如何解的吧?”
“知道是知道的。”秦雪销蹙眉,“要想破阵,非得内外通力协作,外破阵眼,内攻乾坤,方能成功。只是这阵法名为遮天是名不虚传的,无论是什么方式,消息都递不出去。如此一来,如何能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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