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厌信了!
她像个被哄骗的小孩子,露出让人愧疚的信任目光,喜笑颜开地拍了拍男人的肩:“早说嘛。”
因为玲珑结的缘故,男人就坐在湖畔,湖水静静拍打在他脚边。
风停渊问:“你爹爹……是什么样的人?”
苏厌泡在水里,果然清清凉凉舒坦到发丝儿和足尖,一舒坦,就心情大好,眼睛弯弯地答道:“你说的是哪个爹爹?”
“亲爹爹,我没见过就死了。”
“其他爹爹嘛,”苏厌掰手指道,“一个叫太阴。”
鬼王太阴,恶鬼出生,一统鬼蜮,炼化游魂为十万阴兵,擅长蛊毒巫术,心狠手辣,炮制阴鬼残害数万百姓。
“他很神秘,我从来没见过他的脸,也不爱说话,不太理我,但如果我一直待在其他爹爹那里没有去找他玩,他就会半夜放小鬼把我偷过去。”
——口嫌体正的大傲娇。
苏厌又竖起第二根手指:“一个叫赤皇。”
魔君赤皇,靠夺人金丹修为暴涨,以食人为癖,曾率魔军攻下幽州中州鄞州,放火屠城,老弱病残一律不留,当众架锅烧油残杀俘虏,灭绝人性,惨无人道。
“他睡觉打呼噜,很吵,我最讨厌跟他睡觉,但他什么宝贝都给我,如果深渊里有人欺负我,他就把欺负我的人都吃了。”
苏厌笑起来:“如果我说更喜欢乌九爹爹,他当晚就会发兵去跟妖族干仗。”
——火暴脾气的大醋包。
“最后一个叫乌九。”
妖尊乌九,真身是九首螣蛇,一尾九首,体大如山,冷血嗜杀,曾一己之力迎战天元宗,杀天元宗上下一千八百人。
“他总是把我顶在头上到处跑,还有一条胖乎乎的大尾巴,晚上我就抱着他的尾巴睡觉,他还给我讲吃人的故事,声音很好听,我快要睡着的时候,”苏厌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他就亲亲这里,跟我说‘宝宝晚安’。”
那是她最最喜欢的爹爹。
——斯文温柔的男妈妈。
但清虚仙君焚毁了鬼王太阴的尸首,让他永不再复生,一人破魔君赤皇的数万军马,使其和魔界失去联系,砍去妖尊乌九的六首,剩下的三个头加起来也只剩一双眼一双耳和一张嘴。
清虚仙君将他们封印在无间深渊里三百年。
只有杀了清虚仙君,才能解开封印。
苏厌毛茸茸的脑袋露在水面上,眼睛清澈如洗:“喏,你也觉得他们是很好的人吧?”
风停渊静静看着她,没有回答。
炽热的日光明晃晃地铺在他的云袍上,镀上一层锋锐炫目的金边,让他比之前的任何一刻都清冷若雪,如坐云端。
苏厌眯起眼,没能看清他低垂目光……带着近乎残忍的悲悯。
风呼啦啦鼓起他宽大的袖口。
苏厌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笑吟吟道:“你呢,你爹爹呢?”
他声音略微生涩:“很早以前就死了。”
“被别人杀了吗?”
“是。”
苏厌“唔”了一声:“这样吧,等我杀了清虚仙君以后,你告诉我谁杀了你爹爹,我便去帮你杀了他!”
女孩的笑容甜得让人发晕:“怎么样,我很好吧!就说了你跟我不会亏的。”
她从水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浅浅的湖水淹到她肚脐,上身完全湿透了,本就单薄如蝉翼的雪白中衣贴在柔软如春山的曲线上,清晰地映出底下的金丝大红肚兜。
她侧过身,用大红的发带束起湿漉漉的头发,发丝乌黑如墨,衬得脖颈纤长而白皙,水珠顺流而下,滚入纤细不盈一握的腰窝。
苏厌束好头发,转头问:“小鲛人,你不想下来泡吗?”
一抬眼,却看到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转了个身,变成了背对她,背影如冰川般挺拔疏离。
苏厌:“?”
风停渊静道:“不。”
……
苏厌一直泡到了太阳落山,星幕高悬,泡到晕晕乎乎,手脚发软。
突然,腕上被什么东西轻轻牵动了。
她低头看去,发现三日之期已到,玲珑结在自行消解。
苏厌笑眯眯地,刚想抬头跟男人说。
就见他无声无息地起身,一步步走远。
苏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当然,她不需要男人时时刻刻在边上,现在又不热,他又跑不出岛。
就算男人不走,她也是要赶他走的。
可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走了,安安静静,头也不回。
在她的注视中,清瘦的背影融入夜色,透着股漠不关心的淡然。
让她突然有些不爽。
……
非常,非常的不爽。
作者有话说:
风停渊:……这是我能看的么(默默转身)
第7章 出岛
苏厌的伤腿恢复速度快得惊人。
她原本就要比普通人伤好得更快,再加上倒霉的苍蓟或许在副作用之余,的确发挥了该有的疗效。
只是区区一周的时间,她就用腰带捆着膝盖,一瘸一拐,满岛乱窜,提出杀死清虚仙君的一百种方法。
男人那沉默寡言的个性,本来苏厌不惜得亲自去理他,奈何岛上就他一个活人。
每天从早到晚,苏厌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像只精力充沛的小兽,浑身是劲,没事干就挠他一下,没有一刻消停。
“就不能安静一会?”
风停渊盘腿坐在青石上,慢慢道。
“说不定把你冻起来的,就是清虚仙君那个崽种。四舍五入,我去杀他,就是在帮你报仇。”
苏厌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水牢,一边画一边问,“诶,你说清虚仙君会游泳吗?”
“会吧。”
“那把他淹死就有点难了。”
苏厌感到十分遗憾。
她之前差点在冰湖里溺亡,那滋味可并不美妙,心底是十分想让清虚仙君也体验一下的。
苏厌心里盘算了一会,用靴底把沙画抹平,又道:“我问你,你除了会在水上写字,设阵会吗?”
“不会。”
“下毒呢?”
“不会。”
“炼丹呢?”
“不会。”
苏厌啧了一声,不耐烦道:“你会什么啊?”
“用剑。”
苏厌歪头:“那你剑呢?”
男人顿了顿:“不知道去哪了。”
“……”
“所以你是个废物啊,”苏厌十分感慨,“你看看你,没有遇到我该怎么出去呀。”
“不出去。”
苏厌一骨碌爬起来,诧异道:“为什么?”
她从来没问过小鲛人想不想出去,因为任谁被封在冰里囚禁十年之久,醒过来第一件事都是要出去。
“因为没有要见的人,也没有要做的事。”
需要他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唤醒他。
苏厌噎住了,男人眼里有股超脱凡尘的淡然,但她看不懂,便拍拍他道:“等我三天之内养好伤,我就……”
“至少还要三个月。”
“我说三天就是三天!”从小到大都没出过深渊的苏厌自信道,“我就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她说着说着,突然把男人往下一按,眯起眼。
只见夕阳西落的湖对岸,如泥沼般的黑影分开,露出一名金光护体的凌霄宗弟子。
机会说来就来!
苏厌咧嘴一笑:“计划改了,现在就出去。”
那弟子行至湖畔,竟然跪了下来,举香过顶,五体投地,虔诚周全地行了大礼。
接着,他触动了湖畔的机关,从湖底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继而水波荡漾,从湖里升起一座无数高耸的石桩,形成了一道石桥。
那人运起轻功,从石桩上过湖。
苏厌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柄巨大的红伞,红伞的每个伞骨上都坠着森白的铃铛。
风停渊抬眸:“招鬼?”
“咦?”苏厌奇道,“你认得这把伞?”
这伞名为“招鬼”,是万鬼之王太阴爹爹临行前送她的礼物,原本是历届鬼王手里用来招八方阴兵的鬼界神器。
因为伞下聚阴气,所以伞下意同九泉之下,阴阳两隔,阳间人看不见阴间人,当个隐身的罩子用再好不过。
她把男人往身侧一拽:“不要离开伞下。”
只是,男人平时看起来单薄,时不时还吐个血,真塞进伞下,才发现他竟然身形高挑,肩宽腿长。
苏厌得把伞柄高举起来,才能勉强遮住他的身子。
苏厌一时间进退两难。
把他踹出去吧,又会惊动那人。
不踹吧,她举着伞柄举步维艰。
正犹豫间,鼻尖突然传来一阵极素淡的檀香。
男人俯身而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苏厌一惊:“你干什么?”
风停渊平静道:“不这样该怎么走?”
苏厌一想也对。
一轮血红的落日缓缓沉入湖面,洁白的云袍曳地,拂过石板上的青苔,不染尘埃。
纤瘦的红衣女孩缩在他怀中,替两人打着一把坠着白铃的巨大红伞。
那紫衣弟子柏斯,乃是鸿昀长老座下的掌印,过了湖又跪下了,对着湖里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一看,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