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你?可笑!你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你为什么不明白这一点。】
“风停渊, 我恨死你了!!”
最后,那些心声在她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中,都变成细细碎碎如春雨般的颤抖轻声。
【我喜欢你。】
【可我喜欢你。】
【风停渊……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非要作践自己。】
风停渊轻轻避开,目光扫过逼近的大潮,修长的手指搭在剑柄上,渡厄第一次出鞘:“还记得贪蛊吗?”
苏厌心里一紧,他第一次主动提体内的贪蛊,愧疚让她出手慢了半拍。
漆黑的,无声的剑光。
男人出剑的瞬间,一缕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银白。
如海潮般磅礴的剑气,落在她身上却是温柔的,却也无从抵挡,如一面密不透风的墙扑面而来,将她径直推下永安高塔!
苏厌两手一空,想抓住他的袖口,却抓了空,冰冷的风从指缝里溜走。
她的心也瞬间空了一瞬。
明明离她那么近的人,却莫名让人觉得走不近,摸不透,遥不可及。
风停渊的长发在漆黑的夜色中飘飞。
他深深看了苏厌一眼,转过身,银白的背影皎洁高远,立在永宁高塔之上,面对着漆黑的滔天大潮,落寞而孤寂。
他的声音透过传音石,清晰地传到她耳里。
“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人死去。”
“这就是我的贪念。”
他并非无欲无求之人,贪蛊在他体内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在他看见有人在受苦的时候,当他看见有人在死去的时候,当他看见如三百年前般脆弱的城池的时候。
总该有人站出来。
就像曾经那个人,会转过身,逆着人潮,在漫天血光中无所畏惧地大踏步前进。
“我怎么能走呢?”他说,“天上的大家伙不挡住,一路会死很多人,怎么说我也是个大侠嘛。”
风行大侠是他父亲,他却未能继承任何一个剑招。
他继承的是一种精神。
——虽千万人,吾往矣。
男人的眸光变得愈发冷淡,周身气质逐渐变得锋锐,凌厉,乃至锐不可当,如同淬炼的冷剑在月色中缓缓转出锋芒。
他持剑于身前。
渡厄小嘴叭叭道:“魔龙崽崽说得对呀,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千疮百孔的身体可吃不消这个,跟喜欢的小姑娘一起跑多好,我看她都要被你气哭了。”
风停渊问:“能挡住吗?”
渡厄顿了片刻,轻笑一声,声音稚嫩而狂妄:“你当我是谁?”
“——天下没有我斩不破的东西。”
自上而下的一剑。
仿佛诸天神佛终于睁开眼睛,伸手拨开大潮。
接天的汹涌潮水被一道无形的剑气一分为二,以永安高塔为中心,避开元都城,洪流一泻千里,涌向荒僻的郊野。
*
苏厌背着昏迷的风停渊,御剑越过被洪水侵蚀的元都城。
她气疯了!
风停渊在推开她的那一剑里掺入了神识,她当然可以强行突破,上去和他再打一架,但是那样他就会神魂受损,伤上加伤。
他算准了她不舍得。
他明知道,他听见了,他比谁都清楚。
他就是仗着她喜欢他。
……
凭什么?
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
破晓的晨光落在永安塔顶,平息的怒潮化成波光粼粼的水面,银发如雪的男人从高塔上坠落,像一片失去生命力的枯叶。
苏厌发狠地盯着他,心想不如摔死他,摔死他算了!
她还是冲上去抱住了他。
极速飞行的有情剑在水面上划出长长的水痕。
因为心绪不静,剑气紊乱,水痕波澜起伏。
苏厌背着风停渊,勉强压着前行的剑道,眼眶气得发红。
她看得清清楚楚,风停渊只剩下最后一缕黑发,像是被大雪覆盖的枯枝。
她一路疾行,浑然不顾外界,却突然感到下方一股血腥的魔气。
竟然是熟人。
从清虚客栈里逃出来的人弄来一条狭窄的木舟,载着老板娘,张豆豆,鹿哟哟,林初,还有公西白凝,不知为何在和陈氏兄弟争吵。
断后的百草堂青衣护卫正在和一伙魔族人缠斗,但明显不敌,还有其他两名护卫的尸体飘在水上。
风停渊出门时,便撕下了苏厌贴在清虚客栈的鬼画符。
眼看着大潮将至,客栈里的人仓皇出逃,找寻大小姐的百草堂护卫及时赶到,他们是第一批逃出生天的人,结果正因如此,撞上一伙魔族人。
苏厌落在木舟上,公西白凝看见风停渊的银发,脸色惨白,扑上来接住他,搭上他的脉。
“一夜之间,怎会这样?!”公西白凝猛地抬头,一双美眸怒视着她,“你对他做了什么?!”
苏厌居高临下瞥她一眼。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到她身上赤|裸森冷的杀意:“爱救不救,死了算他活该。”
苏厌不再看她,反手一剑斩向魔族人。
不只是杀,还是发泄。
那伙魔族人身上残留有守堤阵法的气息,就是炸毁通天河堤坝的人。
他们修为惊人,手段狠辣,毁掉堤坝后本只是趁乱遁走,却仍然见人杀人,不留活口。
在苏厌来之前,精悍的百草堂护卫为了大小姐能安全撤离,已经濒死挣扎,苦苦支撑。
然而谁也没想到,突然从天而降的小魔女冷着脸,一言不发,上去就杀,只想要他们死!
潮水上飘着浓郁的血,四处浮起碎尸,血腥气浓稠地翻涌。
锋锐的剑光插入魔族人的眼窝,爆开的眼球和脑浆顺着刀刃流淌,割破他们的脖颈,挑断他们的经脉,血淋淋地剜出他们的心脏。
甚至不算是打斗,只是单方面的虐杀。
魔族人见势不好,纷纷想跑,却被她一根银鞭捆在一起,像是杀猪宰羊般,一个一个拎出来割喉剖心,剥皮抽筋。
她长相还存着三分稚气,眼尾下垂,看起来何止无辜,简直人畜无害。
可此时一刀一刀,面如冰霜,不仅要杀,还以折磨为乐,浑然不顾自己身上溅的血,看起来实在是可怖至极。
魔族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求饶的话,发狠的话,好话赖话说尽。
小魔女却好像没听见,只是慢吞吞地,一刀接着一刀。
直到那伙魔族人中,终于有人认出她手上的金戒,颤抖道:“这金银双戒……您是赤皇魔君的人?是不是?”
苏厌手里终于顿了顿,冷漠地掀起长长的睫羽。
那人惊喜若狂:“我从前在异界效忠于赤皇魔君!君上跟您提过我吗!他现今在何处?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们好好谈谈吧。”
异界在九州四海之外,是赤皇魔君曾经的故乡。
苏厌听他说过那里的故事,赤红的荒芜大地孕育骁勇善战的魔族人,不死不休,永无止境的战争。
对魔族人而言,人间界物资充沛犹如天府之国,是草长莺飞的温室暖房,这里的人又温和又弱小,像是待宰的绵羊。
如果不是正派仙门联合架起天幕万万年,只有零星几个魔族人机缘巧合会从缝隙中来到人间,他们早就一次又一次驭铁骑踏平九州。
苏厌丢下手里早就凉透的尸体,走过去,拎起那人的脖子。
那魔族人不敢直视她琉璃般瑰丽的眼睛,什么话都肯说出来:“如今异界之主炎王已经备好十万魔军,就等撕破人间界的天幕,让战火重新燃遍这片大陆。”
其他人都脸色大变。
苏厌却听说过这件事,在百草堂堂主的信里。
“魔界异动,天将大变”,天幕一旦撕裂,就会如赤皇魔君三百年前攻占九州一样,燃起新的战火,难保又是第二次正邪大战。
所以三宗才急不可耐地去请清虚仙君出山。
她声音清清冷冷:“那又如何?”
魔族人听到她肯开口说话,喜不自胜:“我愿成为您的效力,与您联手,早日助异界吞并九州!不知今日我的将士如何惹怒了您,但我愿意用一切来偿还您的损失!”
“我的损失?”苏厌歪头盯着他,笑了一下。
她笑起来清透明媚,真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
魔族人却如坠冰窖,狠狠打了个寒战。
“我没有损失。”苏厌轻描淡写,拧断了他的脖子。
“杀个人,要什么理由。”
她看向剩下被龙脊银鞭捆住的魔族人,突然有些厌倦了,伸出纤细的手指,隔空一抓,龙脊银鞭猛地收紧,拦腰将数十人齐腰斩断。
苏厌杀完了所有人,看着血染的平静水面。
杀人是她很擅长、很喜欢的事情,在无间深渊里,杀人总是给她带来赞美,荣誉,和无尽的爱。
那她现在杀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却还是这样累,这样空洞,这样孤独。
她茫然地转身。
木舟上的人一个个面容苍白,惊惧交加,老板娘捂着儿子的眼睛,吓得几乎昏死,鹿呦呦捂着嘴巴,在酸臭的血腥气中忍住呕吐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