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别的,偏偏是蜘蛛,所以这秘境是在针对她,是因为她害怕才产生的幻境,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她念头急转,转动金戒,在被蜘蛛吞没的最后一刻,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金银双戒,异地而置!”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苏厌脚踏实地,落在一处繁华的人间街头,慌忙低头去看。
果然,身上一个蜘蛛都没有了。
这时,苏厌才觉得奇怪。
那幻境里的蜘蛛老巢,怎么看都眼熟,好像就是曾经把她抓起来差点吃掉的那只大蜘蛛的巢穴。
……是巧合吗?
还是用她记忆造出来的恐惧幻境?
苏厌摇摇头,索性不去想,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一座和元都比起来并不算繁华的小城,一条清澈的小河穿城而过,安静而温馨,此时已近黄昏,街道上被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四处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几个小孩在路上玩着弹弓,你追我跑,笑声阵阵。
按道理说,这里应该是风停渊记忆中最恐怖的地方。
……就这?
苏厌心里对此时跟蜘蛛群战斗的风停渊道了声抱歉,想来他也不怕蜘蛛,就心安理得地走走看看。
这一看,就看出了点门道。
这几个拿着弹弓的小孩,你推我搡,挤眉弄眼,似乎在尾随着一个小男孩。
那小男孩一头乌黑柔软的短发,穿着陈旧但干净的衣裳。
衣裳不合身,有些过大了,长长的衣摆塞进裤腰,又被晚风鼓起,显得腰更细,身板更弱。
他费力地拎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破锄头。
那锄头比他人还高,被他艰难地拖在地上,莫名有一股喜感。
苏厌绕到前头去,一看就乐了。
按比例缩小的鼻子眼睛,巴掌大的小脸,别人家小孩都因为带着婴儿肥,多少有几分可爱。
只有他,似乎因为没得吃,营养不良,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软肉,小小年纪就有几分俊气,鼻梁清挺,下颌线条凌厉,漆黑的眼眸里的固执和主见已经初见成型。
因为用力,额头出了薄薄一层汗,黏着额发,嘴唇也死抿着,像个倔强的小大人。
苏厌吹了声口哨。
“哟,风小渊。”
作者有话说:
从小就热爱种菜)
明天上午十一点加更!又忘记通知了可恶!(抱头)
第38章 狗爹【二合一】
风停渊一路提着锄头回了家。
那其实不能算是家, 只能算是一个废弃破败的茅草房,吹阵风就要倒了似的。
四周一圈矮矮的木篱笆, 做工粗糙稚嫩, 看样子甚至像是他自己做的,高低不齐。
院子里有小小一片菜地,一看就是被静心伺候过, 整整齐齐,间隔一致, 菜地周围还另拦了一圈篱笆, 小小的菜地里发了十几个绿油油的菜叶,还很稚嫩。
苏厌啧啧称奇。
原来他从小就有种菜的爱好。
小风停渊回到家, 先是用那别人丢下的破锄头,卖力地又开了一块地, 然后开始给之前的菜地浇水。
他浇水的时候全神贯注,小脸上满是要命的认真, 简直比他后来出剑时还要认真。
“嗖”的一声。
一枚石子打在他的喷壶上,瞬间就把本来就破旧的喷壶打了个稀巴烂。
一大壶水哗啦啦淋下来,把他的菜苗冲了个七零八落。
风停渊慌忙蹲下去,徒手想把水扒走, 发现来不及后, 又捧起菜苗,想转种到其他地方。
“嗖嗖”又是两枚石子,重重打在他膝窝。
风停渊奔跑的膝盖一软, 向前扑倒, “咚”的一下, 整个人摔进菜地, 一头栽进湿泥, 满脸污泥。
身子把脆弱的菜苗全都压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也不用忍着了,篱笆外蹲着的几个小孩瞬间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模仿风停渊摔倒的模样。
拿着弹弓的那两个小孩更为得意,从裤兜里摸出新的弹子,噼里啪啦往风停渊的胳膊上,头上,腿上打去。
“小乞丐!有娘生没娘养的小乞丐!”
“哈哈哈他倒在狗屎上了哈哈哈!”
“打他眼睛,打他眼睛!你打不准让我来!”
“他是小偷!这菜种子是他从俺家地里偷的!”
一群人冲过了矮矮的木篱笆,像蛮牛似的把篱笆撞坏了大半,哄笑着拔出剩下仅存的菜苗,在风停渊面前碾得稀巴烂,把他晾在竹竿上的衣服全部拽下来扔在泥里,又捏着鼻子说他臭,几个人搬来冰冷的井水,不由分说往他身上浇。
苏厌气得要死了!
这哪是一群孩子,这就是一群狒狒!
她一直在等风停渊忍无可忍地爬起来,等风停渊徒手掰断地上的木篱笆,以木篱笆作剑,刷刷两下,打得他们头破血流,脑浆崩裂!
结果一直没有。
风停渊小小的一个人,湿漉漉地坐在完全被毁了的菜地里,神色近乎漠然。
深秋冰冷的井水从他湿透的头发划过脸颊,衬得脸苍白得几乎透明。
他没有喊疼,也没有生气,漆黑的眼眸远比同龄人要成熟深邃,厌烦却平静,像是习以为常。
等他们像是疯子一样闹够了,从他身上得不到任何乐趣了,到不得不回家的时候,就你追我赶地离开。
只剩他一个人,在冷风里狠狠打了个喷嚏,抬眼看去,夜幕降临,满院狼藉。
风停渊自己爬了起来,把脏衣服重新洗了晒了,将自己收拾干净,一直忙活到夜深,都没吃上饭。
他把踩得乱七八糟的地重新锄了一遍,在屋里破破烂烂的柜子翻出一个布包,拿到新锄好的地钱,展开却发现,布包底被老鼠咬烂了,里面的种子也一个不剩,只剩下黑黢黢的老鼠屎。
风停渊沉默了一会。
冷风萧瑟地吹过他的身体。
他从小体质就不好,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苏厌心想他爹呢?
他娘死了就算了,爹怎么也不回来管管他?
他爹回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浓重的酒气,和男人爽朗的哈哈大笑。
他步伐轻浮,摇摇晃晃,衣衫褴褛,一头凌乱不加打理的乱发几乎遮挡了脸庞,只露出胡茬稀碎的下颌。
他骨架大,肩宽腰窄,能看出从前好身材的底子,然而现在颓废得像是个行走的骨架,丁零当啷挂着破衣酒壶。
他踩过院子,鞋底踩了一脚泥,迷迷糊糊什么也不管,就往屋里走。
风停渊裹着被子,在床上打盹,听见他的脚步声,揉了揉眼,睁眼道:“不要进屋,鞋脏。”
声音稚气,透着不高兴。
还完全是个小孩子。
苏厌心都要听化了。
然而男人好像是没听见,嘟囔了几声,鞋上的泥巴踩了一屋,也没拖鞋,浑身泥泞,满嘴酒气,就往床上倒。
风停渊伸出胳膊,费力地想把他撑起来,不想让他脏兮兮地上床。
可惜他力气太小,男人人高马大,重得要命,直接就栽在干净的床铺上,头一歪,就开始打鼾,鼾声震天,像是雷鸣。
风停渊坐起来,睡意全消。
苏厌知道,风停渊的洁癖是刻在骨子里的,衣服沾上一点脏,一眨眼就要用法术弄干净,弄不干净的就不要了,一模一样的白袍他仿佛准备了十万八千件,恨不得一天换三次。
风停渊推了推男人的头:“起来。”
男人鼾声不减,床很小,风停渊根本没有地方睡了,声音提高,又喊了声:“起来!”
“烦人!”
男人闭着眼,喉咙低哑地滚了一下,反手一拍。
太快了,苏厌愣了一下。
这一掌明显是练过的人才有的速度。
风停渊根本没反应过来,被迎面一巴掌扇下了床,额头磕在床前的柜子上,磕出了血。
重重的一声响。
风停渊嘶了一声,艰难地支起身子,从额角流下的血糊在了睫毛上,淌进了眼睛里。
男人仍没注意到,翻了个身,又打起了呼,在梦里嘟囔:“让师妹来找我,其他人,我都不见……呼噜噜——”
妈的!
苏厌快要气死了!
她从前一直觉得赤皇魔君是个狗爹,然而没想到天下还有比赤皇魔君更狗的爹!
风停渊拽了块毯子,睡在了地上。
就他那病恹恹的身子骨,又是淋水,又是睡地板,第二天果然就开始发起高烧,小脸烧得通红。
他病的这段时间,幻境里的画面也在飞速变化。
一转眼,屋里日光月光几番轮换,又是一个深夜。
尚未喝醉的狗爹,并不是个脾气暴躁的疯子,反而聒噪又婆妈。
他拿着酒壶一口接一口,睨了风停渊一眼:“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风停渊冷着小脸不说话。
狗爹浑然不知道是自己干的,自顾自道:“我都打听过了,又是村东头那几家小孩欺负你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你就任由他们欺负?怎生得这样没骨气?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爹是风行大侠,吓破他们的胆子?”
他凑过去,大手用力拍着风停渊的背,咧嘴一笑:“儿砸,我教你用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