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日日夜夜练剑，不眠不休十年，才获得入内门的机会，才得到了破元丹，最后的下场就是变成半妖被你杀死吗！”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鬼声声势浩大，层层叠叠在山峦间回荡。
天璇长老到处受阻，如深陷泥潭，浑身是鬼剑割出来的血，愤恨地怒吼：“你们生是我凌霄宗的人，死也该是凌霄宗的鬼，怎能甘心听从妖女的号令！”
“听我号令？”苏厌跃上地面，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只是让他们报仇而已……人死看清身前事，鬼比人更清楚自己该恨谁。”
“他们堕成半妖，损我凌霄宗数千年的名声，我本只想顾全大局除掉他们，是你，你逼我要将他们魂飞魄散！”
天璇长老剑尖在地上快速画阵，只是几个腾挪转身，便是个绞碎厉鬼让魂魄万劫不复的杀阵！
“不要！大师姐不要去！”鹿呦呦失控地喊道。
然而大师姐透明的影子只是看了她一眼，转身拔剑，毫不犹豫地扑向了天璇长老，如同飞蛾扑火，以自己的身躯为身后的鬼铺路。
下一刻，魂魄就被杀阵的煞气卷得粉碎。
鬼魂里不仅有凌霄宗的弟子，还有无辜惨死的妖，被迫转化成半妖后又被剖去内丹的人。
前赴后继的鬼顶着杀阵，撕扯天璇长老的四肢，鬼剑纵横交错，天璇长老立在烈风之中，怒火中烧，目眦欲裂，七窍都被震出纤细的血流。
他腰间系着的那串弟子令牌，在狂风中咣咣响起，像是感应到曾经的主人。
“你以为区区小鬼就能拦住我！？”天璇长老愤怒的吼声在风声中变得异常可怖。
苏厌抵在树上，唇色泛白。
她还是第一次招这么多的鬼，也是第一次感到招来的鬼死亡后对她造成的反噬。
她嘴角挑起一丝笑容：“看看是我先撑不下去，还是你先死？”
天璇长老恨得浑身发抖。
怎么可能？一个年纪不足双十的女孩，在凌霄宗最惊才艳艳的小辈里至多也就是金丹期，可她居然随手掏出一柄神器，在他和十二神佛的压制下仍然全身而退……何止是全身而退，简直是压着他在打。
她不仅能打赢，还能杀了他。
她之前不是年少无知，口出狂言，而是真的有骄纵的资本。
天璇垂下的发丝遮住眼，眼里闪过冰冷阴鸷的光。
他设下的杀阵猛地光芒大盛，而他自己却纵身一跃，跳出了包围圈，快速向远处跑走。
“想逃？”苏厌伸手去摸骨笛。
招鬼要气力，招妖却不要。这山上还有那黑衣人引来的妖群，她到底也是三界之主捧在手心上长大的人，在深渊里人人见了她，要么称一声殿下，要么喊一声少主。
打了她就想跑，没这么好的买卖。
苏厌一摸，却摸了个空。
瞳孔瞬间收紧了。
……什么时候？
是她撑着红伞跑的时候，还是应付清虚仙君雕像顾此失彼的时候？！
他竟敢偷走她的骨笛？！！
苏厌跃上树梢，紧盯着天璇长老离开的背影，看见密密匝匝的树叶间，他冷冷的回眸，和手里攥着的骨笛。
前所未有的愤怒在苏厌心底燃烧，她毫不犹豫地，几乎失控地径直冲了出去，甚至根本没听见鹿呦呦在身后撕心裂肺地喊：“是陷阱！不能去！！！”
红衣女孩如流星穿月，一瞬十里，手中袖刀拉出笔直的银线。
眼看着就要贯穿天璇长老的身体，他的身体却突然在绝路消失了……
消融了，像是冰遇到火，像是风化在风里。
紧随其后的苏厌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眼前一黑，身子一空，瞬间置于一片虚无之中。
这种突然一脚踏空的感觉，之前好像也有过。
苏厌下意识摸了摸眼睛，周围的山、鬼、树、人，全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一道诡异的光束照亮了她。
不远处的天璇长老缓缓直起身子，转身露出阴冷的笑容。
简直就像是当时她突破迷雾幻境，被伏羲水镜引入一个奇怪的空间，任由它摆布，看到了镜子幻影中的未来……
“芥子空间。”天璇长老缓缓走来。
苏厌果断一刀扎向他心口，他居然不躲不避，那一刀扎进他身体，就像那面无法触摸的伏羲水镜，苏厌的刀尖连同手，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
“看来你还不知道什么是芥子空间。”天璇长老冷冷道。
他一挥手，身上被百鬼撕咬留下的伤痕全部都消失了，七窍流出来的血也一干二净。
“我管你是什么空间？”苏厌狠狠道，意欲冲上前，却被虚无中窜出的锁链勒住的脖颈，被硬生生拽了回去，“还给我！把骨笛还给我！”
“你终于承认这是你的东西。”天璇长老的指尖，骨笛散发着幽冷的光芒，“数月前破坏封山大阵的是你，如今你又用骨笛引群妖入侵凌霄宗，分散我的注意，再趁机用鸿昀的长老令启动镇山十二神佛。”
“笛子在谁手里就是谁干的？！现在在你手里，我还说是你自己干的！”苏厌一次又一次冲上来，又一次又一次被锁链拖回原地，冰霜般的小脸上浮现出盛怒惊艳的红晕。
脖颈间的锁链越收越紧，紧得她说不出话来，硬生生将她吊在半空。
苏厌纤细的手指用力地扒着锁链，她全力以赴的手劲可以捏断钢铁，可粗壮的锁链却纹丝不动……就好像是，压根不可破坏一样。
“我劝你尽早放弃，”天璇长老斜眼看着她挣扎的样子，手里把玩着骨笛，慢慢道：
“芥子空间是修士以魂魄、灵骨和修为的全部，建造起来的小世界……这个世界里，我的命令就是全部！”
苏厌指骨上的金戒光芒大盛，下一刻又硬生生熄灭。
天璇长老：“不管是法器。”
龙脊银鞭和她心意相通，如游蛇般从她腕中溜走，没入黑暗，闪电般突击天璇长老的后颈。
却在天璇长老一个响指间，颓废地落在他手心里：“亦或是武器。”
苏厌两脚悬在空中，用力蹬踹着，连黑靴都蹬掉了一只，露出莹白小巧的腕足，踝骨上还系着一个小小的银铃，发出无力的清脆声响。
天璇长老绕着她缓缓地走：“你身上的确有不同常人之处，但你却太不了解修仙界……进入芥子空间的瞬间是你唯一的机会，然而你现在已经死路一条！”
苏厌已经严重缺氧，视野里满是星星点点，窒息产生的痛苦几乎让她无力思考。
这样强悍的能力，一定有着致命的弱点……
但他说得是实话，芥子空间自成世界，修士是唯一的支配者，只有在连接现实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是彻底摧毁它的时机。
而正因为芥子空间是修士的一切，一旦摧毁，修士自己也会瞬间暴毙，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天璇长老冒着惊人的风险，赌赢了她对人间的不了解。
她挣扎着发出沙哑的声音：“这么恨半妖……你怎么不，杀了自己！”
“我会的……我会杀了自己，”天璇长老眼里闪着摄人狂热的光，“一个人两个人的牺牲，怎能和凌霄宗相提并论？我为凌霄宗的一切付出了三百五十七年，但即便是我，在天下第一剑宗里，也只是一粒尘埃！我绝不允许鸿昀的愚蠢，毁了上千年凌霄宗的积累和口碑！”
苏厌已经喘不过气来了，耳朵里灌满了嗡嗡声。
她白皙的眉心逐渐显出极尽艳红的魔纹，如一朵风中绽放的凤羽花，随着她的挣扎一明一暗，愈发醒目，漂亮得惊心动魄。
天璇长老抬起手，放松了锁链，又重新吊起她的手臂，缚住她的四肢，狠狠捏住她的下巴：“等我杀死所有畸变的弟子，杀死妖族余孽，杀死你，和你背后的同党，我自然会去死！我会辞去长老席位，清清白白地，死在远离凌霄宗的地方！绝不沾染它半分污秽！”
苏厌剧烈地咳嗽起来，用力咬向他的手，但她的牙齿碰触不到他的身体，他却能轻而易举地拿捏她的头颅。
简直……欺人太甚！！
苏厌怒极，唇上沾了一丝鲜血，凌乱的发丝后明眸如刀：“我没有什么同党，也没有做过你说的事情！鸿昀咎由自取，而你愚蠢不堪！”
“嘴硬到这个地步，你还是第一个。”天璇长老将骨笛放在嘴边，“其他弟子说你也吃了半妖妖丹，那我姑且看看，你会被影响多少。”
悠扬的笛声响起。
笛声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下达的，绝对听从的指令。
苏厌恶狠狠瞪着他，凶得像是一旦挣脱束缚，就要将他撕成碎片！
天璇长老眼里露出一丝疑惑，更用力地吹响骨笛。
“没用的！”苏厌用力冲着他的脸呸了一口，“你根本不配用它！”
天璇长老缓缓放下笛子，犹疑不定喃喃道：“吃了半妖内丹，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畸变……这不可能，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有多高的修为，都不可能……”
他冲上来扼住苏厌的咽喉，须发尽张：“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可以维持内丹的纯净！你不说！我就自己把你的内丹剖出来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