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云闲吃得满嘴流油,匆匆摇头。
“为什么不喝?”萧原道:“酒可是个好东西。”
云闲:“不好喝。太苦。”
黑袍人一言不发地坐在身旁,心想,果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孩子。
她并不觉得阁主露出的面目就是真面目,毕竟此前被阁主这么哄骗过的人没有十个也有九个了,下场全都好不到哪儿去。
阁主也不止只会剑这一门,其他功法也很精通。
萧原倒是不知道下属在想些什么,而是遥遥看向酒楼之下。
宿迟站在门外,与她对上一瞬视线,平静地走开了。
不知道云闲认出来没有,看来他是认出来了,萧原是知道此人一点传闻的,认人向来只靠兵器。
“那唐灵国。”云闲一边吃,一边还心系任务,“还有什么更多消息么?”
萧原一顿,笑道:“这么快就答应了?”
云闲不言。
她看到萧原拿出那副画像时,就知道对方多半没有恶意了。
因为,即使萧原不说,云闲接下来的第一打算,也是要去此处。
四方大战结束之后,她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天,没有第一时间得知即墨姝与仲长尧的动态,待到醒来之后,才发现这两人竟然同时消失了。
即墨姝和魔教一众人马消失很正常,再不趁乱消失,作为公敌,就算是众城之人对他们没有多大意见,那些死去的散修宗门也绝不会放过复仇机会,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只是当时观即墨姝的情况,不知还能不能存活下来,那群蛊虫在她的体内吞噬血肉,尽数爆发,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倒是仲长尧……
话本中,他代表东界参与了四方大战,很快就俘获了即墨姝的芳心,还因媚烟柳的献身而火速晋升到了元婴期。跳跃过了所有玉玺、远古战场之事,他成功带领东界压制住了北界的刻意针对,在绝处逢生之时夺得第一,从此初出茅庐名震天下,为后来的修真之路打下了最重要的基石。
而现在,他跟随着南界薛灵秀,只有前期在独行侠期间获得了一些关注,归队之后,更是从头掉线到尾,作为一个半步元婴的高手,存在感稀薄到将近没有。
别人云闲不敢揣测,仲长尧这类人若是得了这种待遇,真是比要他死了还难受。
夺魁结束之时,他本该跟随南界一同休息,为何在那时却陡然消失了?
去了哪里?
看似想了很多,但其实只是一闪而过,云闲抬眼,见萧原挪开满满当当的碟子,将牛皮纸缓缓铺到桌前。
唐灵国,地处东界一偏僻盆地。
方圆千里,灵脉不存,百年不出一位生有灵根的婴孩,自那时以来,所有人都无缘修仙之路。也不是没有修士前去一探究竟过,但也无法久留。天地间没了灵气,对修士来说犹如自断一臂,断翅之鸟怎可飞翔,在那儿久住,只会让躯体的杂质愈发沉疴,最后甚至影响到灵根。
就是这么一个离奇的被诅咒之地。
云闲握着鸭腿,专注看向牛皮纸上墨迹。
没错,与话本中如出一辙。
唐灵国的郡主唐无可,便是仲长尧四方大战后收入后宫的第一位女子。
彼时仲长尧春风得意,在悬宝阁内与人打赌,接下了这当时被划分到天阶的任务,只身前往东界。
也不是只身,即墨姝一直在后头偷偷跟着。
他接任务,说是为了取得悬赏荡疴草,疗愈即墨姝的内伤,但就算他再多么天赋异禀,那时也是堪堪元婴期,那位自称魔尊的魔修可是分神期,不论谁看来都觉得他是去送死,于是负责接取任务的悬宝阁管事特不给面子地将其当众又吊了一顿,仲长尧勃然大怒,再度拿出了他的经典三板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云闲私心觉得,这话适用范围太广,说不定能直接用到他入土。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秃!莫欺老人臭!坟头草增高术!骨灰盒之震颤!
自然,说是给即墨姝找仙草,要解救郡主不被假魔尊拉去大婚,结果人到了那儿,发现郡主生的实在是国色天香,美丽不可方物,虽然不及即墨姝美艳,但别有几分端庄高贵之意,让人心痒难耐。
遂救着救着就救到自己房里去了。
云闲翻着翻着,发现竟然还添加了赘婿等戏份,娶了郡主,还直接倒贴一整个小国。要知道那小国虽然没有灵气,但矿石资源相当丰富,到时全归了仲长尧,再也不怕灵石不够花了。
不对。
内伤?
云闲似乎发现了些端倪。话本中,即墨姝分明没有用蛊,又怎会内伤?
好了,每次发现端倪也没什么用,反正后面也不会写。全写到即墨姝和唐无可怎么明争暗斗夺得仲长尧的宠爱上面去了,看得好伤眼。
“这唐灵国存活至今,没有被人侵略,一个原因是灵气稀薄,当然这不够。另一个原因,便是这魔尊了。”萧原道:“这个魔修庇护着小国,但唯一的条件,便是每生得一个郡主,长到十六岁,便要嫁给他。”
真行,十六岁都不放过,云闲愕然道:“他要吃?”
萧原:“不明。外界传只是单纯好色。”
“好色的人才不这样。”云闲想也不想,立即否认,“大婚,只会阻碍好色的脚步。”
黑袍人:“……”
怎么,你很知道嘛。
“你若是要去,就马上启程,再耽误一刻都多一分危险。”萧原将牛皮纸一卷,向外看去,众城的街道上,隐约多了不少隐晦的强大气息,“刀宗若要杀你,以柳昕的脾性,肯定是越早越好,容不得你活到第二天。当然,现在人已经撤离了,你若是倒霉受了害,虽然大家都知道和刀宗有关系,但他们死不承认又如何?”
云闲接道:“所以,我要往东界去。”
东界好歹还算剑阁的势力范围之内,北界有所顾忌。
“掩人耳目,就不要御剑了,太招摇。”萧原笑笑,说,“你那大师兄可能也要跟去,记得把他脸给涂黑。”
这段时间,宿迟肯定是要随云闲左右的。
云琅那封信早已拜托过了,要他好好照顾师妹,总不能把命照顾丢了。
云闲道:“我明白。”
萧原起身,“那便走吧。”
“这么快?”云闲还有些不舍,“我还没跟众人告别。”
就算是她,有了过命交情的人,当然也是舍不得的。
不过也是,本就不是一界之人,向来也没有交集,能在战场相遇,只是浅浅一段缘分。
“聚散终有时,再见亦有期。”萧原语焉不详,淡然道:“说不定,你很快就会再见到众人的。”
“好吧。”说的也是,云闲好生难过地抬头,“姨姨,那我的路费和住宿费,你是不是该……”
萧原的身影消失在她眼前,还是留下那幽幽一句:
“都说了,说不定,你很快就会再见到众人的。”
云闲:“?”
人呢??喂!
“不然你以为阁主为什么这么富有?”黑袍人见怪不怪,也跟着下楼,道:“她可是连兵器都是攒了十条裂缝再去修的,请你吃顿饭很不错了,知足吧。”
云闲:“…………”
这年头果然是,越抠越富,越铺张越穷啊。
日照当头,云闲和乔灵珊、风烨从那破屋子里收拾了行李,准备启程。
云闲看着这破屋,诸多感慨。
“当时看着这屋子,总嫌弃它破。”云闲感叹道:“现在看来,竟然更破了。真不知道当时怎么住下去的。”
乔灵珊:“……”能不能不要老是说一些奇怪的话。
风烨的古琴修好了,现在宝贝地抱在怀里,亲热道:“大师兄呢?”
“大师兄不跟我们一起乘车。”乔灵珊面不改色道:“他在附近暗中保护即可。”
“也是啊。”风烨一张嘴便是一阵夸:“大师兄如此风姿绰约,就算是易容了也改不了那一身气度,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注意言辞。”云闲将萧原亲情提供的竹笠戴在头上,道:“你是琴坊弟子,那不是你大师兄,老老实实叫宿大人即可。”
云闲方才见缝插针,跟众人说了自己要归去东界的消息。
当然,她不是自恋,她只是觉得,自己走了,大家肯定会相当伤心,结果祁执业就说:“喔。”
“怎么就‘喔’?”云闲不敢置信:“你平时少吃我的苹果了?”
祁执业这段时间老老实实戴着帽子,但云闲料想他的脾性,多半帽子底下全是明光大师揍出来层峦叠嶂的包,他艳丽脸上不屑一顾,垂眼道:“又不是见不到了,难道我还要哭着求你别走?”
算了,云闲又去看薛灵秀,薛灵秀竟然反应比祁执业还冷淡:“知道了。”
云闲:“就‘知道了’?”
薛灵秀:“东界,唐灵国,是吧?”
云闲:“是呀。你怎么知道的?我跟你说过了?”
“我说知道了。”薛灵秀挥挥手赶她,赶苍蝇似的,“你可以走了。”
真是一群孽子,不如姬大小姐半分热情,要知道姬融雪临走之前还给她捏了好久肉垫,云闲愤愤顶着竹笠,上了板车,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