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在,他没有随意走上圣殿的资格。
看着沐雪沉离开,天知道他有多羡慕。
他多想走上去看看她,问问她好不好,可还疼,伤重吗?
风微尘一看就没给她疗伤,她自己能行吗?
道祖一醒来就闭关了,可对她嘱咐过什么?
她在塔内吸收了地之主的血脉,他都看在眼里,也不知她可还习惯,需不需要护法和协助?
这些话他都没有机会,更没有资格去问。
他能做的只是在风雪之中朝反方向走去,头也不能回。
仿佛回了就是对她的玷污,是给她带来的麻烦。
圣殿之上,娇小的白影身边很快多了一个人,是沐雪沉。
他已经好了许多,至少看上去风度翩翩,仍是最佳的状态。
曾经面对红蓼的冷漠不见,便如对待其他弟子一样,春风拂面,温柔明媚。
男主的颜值摆在那,他这样对谁的时候是非常赏心悦目的,但红蓼并没有多高兴,也无心欣赏。
她淡淡转过头:“你怎么来了?”
完全不见那天夜里眼底的期待和信赖。
沐雪沉沉默了一会说:“那天夜里来,本是寻师娘有事,打断之后倒是忘了此事。”
红蓼好奇地歪歪头,半绾的发髻松松垂落,银色的发丝带着雪粒落在肩上,烂漫又灵动。
沐雪沉直直站着,亦是如谢庭兰玉,俊美从容——如果他手心没有那么多汗的话。
他从乾坤戒里掏出一只狗来,红蓼看了一呆,回过神来惊呼一声:“啸天!”
她就说好像忘了什么!
光顾着琢磨女朋友生气的事儿了,都忘了她的狗了!
“啸天,我的好狗!你没事!”
啸天汪汪直叫,表示自己很好,一直被雪仪真君保护着,毛都没缺一根。
就是雪仪真君手里好多汗啊,将他抱给大王的时候都把他干燥蓬松的狗毛给弄湿了。
啸天低头去舔,红蓼看见,奇怪地瞟了瞟沐雪沉,沐雪沉压着眉眼给啸天施了个法诀,他立刻干净清爽了。
“多谢真君!”狗吐人言。
沐雪沉没受:“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若非他是红蓼的狗,他确实会顾不上,这不算是真心为护着他,所以不必道谢。
但啸天可不管那么多弯弯绕绕,救了他就是救了他,他记得这个恩情!
倒是红蓼很不好意思,抱着啸天摸摸头:“对不起,没顾上你,这个大王我当得太不称职了。”
“哪里,大王当时的情况可太危险了,若我也在,帮不上忙,还得拖累大王,幸好我不在!”
啸天的宽慰让红蓼心里舒服多了,脸上也带起了笑意,沐雪沉来此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他当然看得出红蓼近日来的不开心。
都是从师尊闭关开始的。
虽然师尊一醒来就和她结了婚契,但两人当时到底还发生过什么,他们就不知道了。
他也没其他想法,师尊闭关了,师娘在道圣宫的一切理应由他来照料,她不开心,他自然要想办法让她开怀,这样师尊闭关也会更放心些。
对,只是为了让师尊放心疗伤,只是这样。
“雪下得真大。”红蓼突然说,“也不知你师尊在哪里闭关,那里会不会冷?会不会很孤单?”
……孤单?
还真是从未考虑过的事情。
沐雪沉过了一会才回答:“道圣宫向来如此,比这样大的雪也不是没有过。”
他望着阴沉的天气:“师尊常说,人不立危则难成业,道圣宫清寒冷寂,刚入门的弟子们很多都受不了,但也都坚持下来了。”
顿了顿,他看向她温和地说:“修行大多都是如此。大道无情,我们都习惯了,师尊更不会觉得冷或者孤单。”
红蓼眨眨眼,“哦”了一声没有话了。
啸天窝在她怀里,感知到她心情低落,没忍住道:“我家大王就是想知道圣人在哪里闭关罢了,这种事不能说的吗?圣人是大王的道侣,他有什么事是大王不能知道的?”
“……”
这倒确实。
沐雪沉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可是。
“弟子也不知师尊在何处闭关。”他为难道,“师尊过往闭关都是在圣殿里,这次离开了,具体在哪里弟子也不清楚。至少在圣殿之上,弟子感受不到师尊的气息。”
这都是实话,红蓼知道,因为她也感受不到。
她特地化为原形在圣殿里找了个遍,闻不到任何属于他的气息。
他不在这里,那是去哪里了?
道圣宫那么大,他在哪里闭关呢?
沐雪沉都不知道,那要去哪里找呢?
她也不是想打扰他闭关,就是想在外面看看,看一眼就行。
就是想让他知道,她惦念着他而已。
女朋友生气了,冷着脸去闭关了,她什么都不做的话,他怕是会更气。
“没事。”红蓼笑笑说,“我累了,先进去休息啦,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沐雪沉没说话,似乎是没事了,红蓼转身要进去,却听他突然开口。
“师尊从白婴身上取回的血脉,如今可是在师娘身上?”
红蓼回头:“你看得出来?”
沐雪沉点头:“师娘身上气息与从前不同。”
不愧是男主,真是敏锐,要知道除了水如镜这个当时也在的人之外,目前都还没人发现她吸收了血脉。
这是个秘密,暂时不能对外宣布,至少在云步虚出关之前不行。
他们不知道,尚且还可以将这次大战当做接受她的契机,若是知道了,难免不会怀疑她的用心,觉得她就是冲着血脉来的。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要这东西,虽然变强的感觉很不错,但她本身也并不弱,这东西会蛊惑人心,她很不喜欢时时刻刻都要警惕、要去费心炼化的生活。
这样太累了,她还是喜欢简单一点,可她也没别的选择了。
云步虚不在,她没办法和他商量,只能照着他留下的玉简修炼。
偏就在这个时候,男主出现了,挑明了这件事,然后望着她说:“师娘不想要,对吗?”
红蓼愣住了:“你如何知道我不想要?”她眼神复杂,难辨真意,“这世上没人会不想要吧?但凡修道之人,都没办法抗拒得了变强的诱惑。”
沐雪沉很快道:“但师娘不想。至于我如何知道,我也不知道。”
他垂着眼睛说:“大约是直觉吧。弟子的直觉一向很准。”他停顿了一下,“若师娘不要,弟子可以帮师娘将血脉取出来。”
沐雪沉的话很认真,是完全有这样的能力,也愿意这么做,哪怕还不知师尊的意思。
红蓼本想应下,但怀里的啸天急急道:“这可是地之主的血脉啊大王,有了祂你就再也不会受人掣制了,再不担心之前妖王要挟您的事发生了!咱们建宫立业的壮志也能很快实现了!”
……他说的这些都对。
但这些并不是红蓼现在最在意的。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片刻后说:“多谢真君好意,但是不用了。”
沐雪沉有些意外。
红蓼连道别都没有,匆匆进了圣殿之中。
殿门开着,他能看到她渐渐消失在内殿的身影,并不认为她真是被啸天说动了。
他站在原地闭着眼睛,寒风送来淡淡的香气,是从她方才站的地方送来的。
沐雪沉食指捻了捻指腹,安静地离开。
风雪更大了。
红蓼安置好啸天,就变回原形,奔跑在冰天雪地之中。
她一身雪白,九条尾巴飞扬着,几乎与雪融为一体。
因着地之主的血脉加成,她的骨化已经消退许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再有几天,应该就彻底痊愈了。
其余的伤势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和休息,也都能好起来。
比起云步虚的亏损,这些实在是不算什么。
小狐狸身形娇小,并不大,迷你得很,是以跑在雪地之中,除了会留下脚印,什么痕迹都没有,很不起眼。
就连那些脚印也会很快被大风雪掩埋,没人知道她从哪里走过。
红蓼有些睁不开眼,今天的风雪不知道为何,居然这么大,雪片当真是堪称“鹅毛”,红蓼好几次都被落雪打到眼睛。
天气这样差,云步虚在哪里呢?
他会不会有什么事?
隐隐约约记得,道圣宫整体状况是会和他的状态挂钩的。
她不记得这是不是真的,原书实在看得太久了,能想起一些重要情节已经是很难得了。
这些小细节她只有模糊的印象,但为了这细微的可能,还是想去找到他看一看。
就看一眼,不进去,不和他说话,不打扰他,只让他知道,她好好地在等他就行。
凭着这个信念,红蓼靠着兽类的敏锐嗅觉寻遍了整个道圣宫。
风雪很大,她雪白的皮毛上都堆积了厚厚的雪,她扑腾了一下,甩掉身上的雪花,眼睛又迷了一下。
好冷,连她这个修为都觉得冷了,道圣宫的温度怕是得零下几十度了吧?
红蓼担心地望着千里冰封的高山——他到底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