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忍住。
她动手了。
她摸了一下。
云步虚猛地坐起来,用力抓住她的手,锐利冰寒的眼睛望进她满是薄雾的双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红蓼呼吸乱了,说话的尾音都轻轻颤抖:“你抓疼我了。”
云步虚非但没松手,还抓得更紧了一些,有些粗鲁地将她拉到自己身上。
他用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两人离得很近,近得呼吸交融,视线汇聚又全都转开,落在彼此的唇瓣上。
“还疗不疗伤。”
他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平稳,可他看她唇瓣的眼神绝对不清白。
红蓼看着他眼底潋滟的水光,有些迟疑:“……你伤得实在是重。”
云步虚捏着她的下巴靠近,几乎就要吻上,但总是隔着一道短短的距离。
“还疗不疗伤?”
他一字不差地又问了一遍,简短的言语如同魔咒,念得红蓼理智灰飞烟灭。
“不能欺负病患。”她挣开他的手,将他按在床上,亲了一下他的耳朵,柔柔地说,“但是没办法了,你乖乖的,我会好好疼你的。”
云步虚:“……”
这柔弱好像装得太过了。
说实话,红蓼的技术挺烂的。
她也受了伤,还给他疗伤,没多少力气了,就显得技术更烂。
云步虚简直每刻每秒都在不上不下的煎熬之中。
她银色的长发散下来落在他脸上,他视线朦胧地望着她摇曳生姿的模样,终于还是忍耐不得。
他一言不发地翻了个身,红蓼也跟着松了口气。
倒也不必真让姐姐疼你,姐姐可是躺平党:)
红蓼这边过得如意又舒服,道圣宫圣殿之下的人却难受得入定都入不了。
沐雪沉带着齐净玉回来的时候,他们像是终于有了主心骨,一拥而上诉说苦恼。
“大师兄,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师尊回来之后竟只让我给那狐妖疗伤,都不准我为他查看伤势,一心扑在狐妖身上,甚至都不过问宫中事物,这样下去怎还得了!”
风微尘急得差点跳起来。
“确实如此。”长老们这次也站了出来,“当年青丘便曾派了莲绽来引诱圣人堕落,那时圣人不曾中了他们的奸计,如今数千年过去,他们竟然卷土重来!雪仪真君,您是最了解圣人的,当给我们出个主意,到底该如何解决此事。”
“真君可不能由着圣人所为,看着道圣宫上上下下,神仙人三界里里外外跟着担忧冒险啊!”
沐雪沉微微启唇,想和他们解释一下,红蓼和当年的莲绽不能混为一谈。
她们是不一样的。
他已误会过她,欠她一个道歉,如今怎好再去多说什么。
只是长老们所言也有他们的道理。
虽然他不觉得红蓼和莲绽的性质一样,但只怕万一。
若要长老们信服,也需得他们亲眼见证过。
当然,最根本的还是需要师尊出面。
他说再多做再多,其实都不如师尊的一句话。
沐雪沉举目四望,看着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的道圣宫,当真是陌生得很。
哪怕心里再不赞成这场婚事,道圣宫确实已经在为道祖准备合籍大殿了。
“除了要劳烦雪仪真君出面,我们还做了另一手安排。”
一位长老上前一步与沐雪沉耳语,话中意思让沐雪沉眉头紧皱。
“人都接进宫中了?”
“已全都安置好。”
“此计不成,怕是会连累那些女子,万万不可……”
“大师兄,你别一下子就拒绝,我之前也觉得没什么可行性,可师尊都为一只狐妖神魂颠倒至此了,说不得就有用了呢?咱们还是要试一试,若什么都不做就要我们接受这一切,那也是万万不可的!”风微尘神色凛冽。
沐雪沉眉头紧锁,良久才道:“稍安勿躁。”他艰难地说,“我先去试试。”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跟着放松些许,只沐雪沉自己还僵硬无比,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心里清楚得很。
试什么呢。
试试就得逝世。
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必须得去逝世。
第四十六章
云步虚不命风微尘替他疗伤, 倒并不是为了故意留着让红蓼心疼。
早在狗妖出谋划策之前他就做了这个决定。
至于他真正这么做的原因……
红蓼苏醒来就缠着他要知道。
她实在不懂他为何不疗伤,她不信他真的有什么自虐倾向。
看看云步虚身上,除了伤口外还多了一些红色的咬痕, 红蓼看着自己留下的杰作,她竟然对一个伤患这么过分吗?她眨眨眼, 有些心虚地埋进了被子里。
云步虚看着她人是埋进去了,狐狸尾巴却大刺刺地露了出来,八条毛绒绒在眼前甩啊甩, 他注意到其中一条好像短小了不少, 上面皮毛都不是很有光泽,非常稀疏。
他伸手抓过来,红蓼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掀开被子瞪大眼睛。
“做, 做什么?”她吃惊地问,“还来???你真的不会有事儿吗?”
不会被榨干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呀!
云步虚威严的目光落下来,红蓼立马不敢乱想了。
“别看了。”她想把尾巴拽回来,还是头一次这么忌讳他碰她的尾巴,表情很不情愿。
云步虚怎会不懂她为何如此。
“不丑,很……”他斟酌着, 说了一个对他来说, 非常生疏的词语, “很可爱。”
红蓼红了眼圈。
她悄悄瞄了一眼他的脸, 看到他的视线始终专注在她身上。
那么一个冷冰冰威严疏离的人, 看着她的时候有说不出来的柔和。
红蓼心跳加快, 她慢慢爬到他身上, 把脸埋在他怀里。
“哪里会不丑,这条尾巴险些都断了,比起其他的,简直像稻草一样。”
她自己嫌弃得不行,还是想扯回来不给他看,云步虚阻止了她,他一手捏着她的尾巴,一手抓着她细腻皓白的手腕,在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给了她很多灵力。
红蓼愣了愣,很快挣扎起来,但只要他不愿意,其实她很难真的反抗他的决定。
“这是做什么。”她急急道,“你都这样了还给我灵力做什么,我不要,快停下。”
云步虚没听,他专注地看着她惨兮兮的尾巴,肉眼可见地令它重新活力无限起来。
红蓼心情复杂地注视着一切,等他做完这些放下手,她才哑着嗓子说:“从头到尾都是瞎折腾。”
她语气里怨念丛生,却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若我一开始就答应与你契约,就不会有后面这许多事了。”
云步虚却说:“当初是我考虑不周,你确实不该答应。”
红蓼怔怔地望进他的眼睛。
他语气寻常地说:“契约虽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却会将你我定为主仆,确实不妥。”
他起身离开床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合籍大殿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有些宫务在那之前要处理好,你在此处耐心等待,我去去就回。”
红蓼看着他眨眼间道袍整齐乌发飘飘的样子,缓慢地阖了阖眼。
他说得对啊,契约了就变成主仆了,哪里还有什么公平可言,她也绝对没办法再在上面。
所以她怎么就开始反省自己了呢?
云步虚都走了,红蓼还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想。
她心事重重地出了圣殿,站在高高的围栏边往下看。这是她回道圣宫之后第一次出门,外面正下着雪,这没什么稀奇的,道圣宫四季如冬,三两天就要下一次雪。
稀奇的是往日肃穆庄严的圣殿处处挂着红绸,蓝金道袍的弟子们哪怕表情难看,也都在繁忙地准备着合籍大殿的事宜,不敢有任何轻慢。
他们心态是很差的,从表情就能看出来,一个个眼神无光,恹恹得仿佛世界末日要来临了。
但他们手脚异常麻利,任何人见了,都无法说他们是不尽心的。
察觉到红蓼的视线,有几名弟子抬头望了过来,看到那住在道祖寝殿里的八尾狐狸精时,他们如被石化,十分避讳地匆匆跑走了。
像极了正主官宣之后勉强维持自我体面的唯粉们。
红蓼没心情吐槽什么。
她静静看着张灯结彩之下有了丝丝活泛的道圣宫,伸手接了一捧雪花,冰凉凉的,慢慢融化在温度较高的掌心。
不是幻觉,是真的,云步虚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应验。
那她之前决定的事情呢?
去往妖界的马车上,她曾想着等血脉压制一解决,立马找机会逃走。
等云步虚做了天道,断绝七情六欲之后她再出来,那时天道大人不可能再有什么爱人的能力,自然也不会在乎曾经喜欢过的小狐妖。
到时候她就彻底解放了,得到她梦寐以求的自由了。
可是现在,现在……
红蓼仰起头,努力踮起脚尖触碰走廊上挂着的红绸,但太高了,不用法术的话她碰不到。
就好像云步虚这个人,看似被她牢牢掌控,前提却是他永远都会像现在这样喜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