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你先停下。”红蓼咬住他的耳垂,“你若不停下,我就在这里闹了。”
云步虚不可能由着她如此模样进道圣宫,在即将跨入修界的前一秒,他终于还是停下了。
红蓼心里一松,双腿发软地从他身上下去,心里斟酌着该怎么说,却在落地之前被云步虚捞了回去。
“红蓼。”
她还在纠结着怎么说的时候,他已经有话要说。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看方才追来那两只九尾,原身的名字显然和她一样。
其实红蓼是有姓的,但姓氏并不属于自己,只是为了上户口随便选了一个,所以她很多时候不会讲出自己的姓氏。
好像讲了就是又一次提醒自己,她是个没有家的人。
就连红蓼这个名字,也只是来源于一味草药,福利机构收养她的时候随手翻了一本书定下来的。
她没想到他不过是喊了她一声而已,她就情不自禁想了这样多。
人靠在他有力的手臂上,目光划过他的脸,想起他护着自己时的模样,想起他对两只九尾说的话,说不起心思,那是假的。
可云步虚是个非常凉薄的人。
她还记着水如镜的下场。
缺乏安全感的人,在对方无可掌控的时候,很难说服自己啃下去。
她不禁难过,如果他只是凡人慈音就好了,她肯定立马亲上去,夸一声叫得真甜。
再不济,他不要是道祖,是什么寻常的修士也行啊。
而且他之前虽然表露出了感情,可连明确的话都没说过,可见也是不那么在意的,她就更不能冒险,不能……
“非要我说出口吗。”
云步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红蓼怔怔地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望进那双清贵旖丽,目光细腻如绸的眼睛。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当真是很难不心猿意马,心跳加速。
“以后不要再见水如镜。”云步虚将她扶正,替她捋了捋凌乱的衣裙,褪去道袍外袍披在她布料清凉的身体上,“也不要再见雪沉。”
“……”这就开始管起她来了,虽然她见不见他们也无所谓,但自己不想见和别人不准她见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我……”她刚想说什么,云步虚就再次开口。
“他们会带坏你。”
“……呃。”
红蓼扪心自问,沐雪沉和水如镜把她带坏了??
没有的事儿。
是原主对着沐雪沉乱来,是她先挟持了水如镜。
看云步虚的意思……
红蓼阖了阖眼,在妖族面前的偏向她尚不算什么,但在同族,在道圣宫重臣之间的偏向,真的让她有点……心惶惶。
“也不能怪他们。”她含含糊糊地嘀咕。
云步虚:“不必替他们说话。”
红蓼嘴角扯了扯,莫名有点想笑,好说歹说才忍住。
也就在她这般努力忍笑的时候,云步虚再次语出惊人了。
这位道圣宫至尊,法身三千之多,人格多变,日理万机,高洁出尘的道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
他云淡风轻,甚至是冷冷清清地说了一句与他万分不符,仿若鬼附身了的话。
“我心中亦有你,不要再逃,留在我身边。”
……
……
……
“亦”这个字真是妙啊。
红蓼满脑子问号。
怎么就“亦”了呢?
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不知道?
第三十六章
现在的气氛有点难以形容。
云步虚的眼神很平静, 表情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他生如霜雪天降,清贵无双, 不语不笑的时候,冰寒的双眼如同神佛判罚着所有, 一切都那么端正凛冽,不容侵犯。
但他缓缓滑动的喉结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情绪。
随着对视的时间推移,他的眼神逐渐有了变化。
他漆黑双眸在她脸上梭巡, 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 想从她的沉默中看出她到底如何作想。
他从未想过自己此生还要面对这样的情况。
他对一切都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唯独对这样的事,还是他主动提及……
实在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倒不是对他们的感情没有把握, 只是觉得,红蓼这样几次三番逃跑,定是对他有什么不满知处。他始终不知是什么不满,不知是否已经解决,若没有解决,她又拒绝怎么办。
红蓼将他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她身上披着他的外袍,袍子很凉,质地如水, 让她觉得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非常清醒。
鼻息间满是他身上熟悉的清寒檀香气, 以前每次闻到总能让她觉得安心, 其实现在也是一样。
她张张嘴要说什么, 云步虚却突然在那之前说:“你曾说你当初寻雪沉是为了生尾。”
“……”红蓼怔了一下, 想起自己之前掰扯的理由, 稍稍点了点头。
是有这么回事。
云步虚唇瓣开合几次,万分迟疑后,才说出了后面的话:“那你如今已经生了八尾,合该高兴才对。”
红蓼瞄了一眼自己八条尾巴,一时心情复杂。
云步虚突然侧开了头,眉头紧蹙,眼神压抑,几次欲言,又全都止住了。
他像面对一个比整合六界还要困难的问题,眉宇间甚至带了些淡淡的落索。
那种我本无心天上神,奈何甘愿下凡尘的落索寂寥。
红蓼有点不适应他这个样子,心里好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来,她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云步虚瞥见这一幕,便再也沉默不下去。
他跟上一步,低下头来,像是真的很困惑一样拧眉问她:“既已达成所愿,也互通心意,为何还一心要走。”
红蓼连呼吸都忘了。
她很近地回望着他幽暗的双眼,脚步仍在无意识后退。
云步虚一步步跟上,每跟一步都要问一句“为什么”。
红蓼压抑得不行,心里慌得很,不小心脚崴了一下,他立刻伸手搂住了她。
红蓼的手臂撑在他胸膛上,深吸一口气,豁出去道:“还能为什么。”
她使劲推开他,跳脚道:“当然是因为我想在上面!”
云步虚愣住了。
他偏了偏头,匪夷所思地皱了一下眉,用了一点时间才明白过来她在暴躁地表达什么。
“……下次,可以让你在上面。”
他说得有点艰难,好像觉得有些难为情,很不自在。
红蓼莫名跟着他一起难为情起来,她脸红了,眼睛也跟着红起来,手抓着他外袍的衣袖,看着他只着中衣的样子,哪怕没了外袍,他依然是里三层外三层,看不见一分春色。
“……不是那个。”红蓼咬唇,“是心理上你懂吗?身份地位上。我要在你上面才会觉得舒服。”
她这可真是把心窝子里的话都掏出来给他了,期许着他能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及时止步,好聚好散。
但云步虚能和她一个频道的时刻实在太少了。
两个智商不在一个范围内的人交流,可能就是比较费力一些。
她要是不这么聪明就好了,也就不会在听到他问出“你想当道祖?”这个问题时那么无可奈何。
“谁稀罕做你那道祖。”
我可稀罕得不得了,但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红蓼暴躁地走来走去,正要再详细地剖析一下自己的内心,忽然浑身一疼,直直朝一侧摔去,好在云步虚就在身边,瞬移过来扶住了她。
“好疼。”红蓼浑身都疼,血脉逆流了一般,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就像……
就像在妖王宫的时候,被白影烧灼。
……好你个老六,她都还没带着云步虚杀回去,他倒是找上门了?
这是嫌她动作太慢,等得不耐烦了?还是——
红蓼没疑惑多久,情况就有了新变化。
在距离修界界门一步之遥的地方,漫天缤纷金粉落下,血脉中有些因子不断叫嚣炸裂着,无不昭示着是谁来了。
红蓼还是很疼,但她嘴角却带着笑,甚至笑弯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白婴缓缓现身。
他苍白阴冷的艳丽脸庞上冷漠高傲,视线漫不经心地投过来,在看到云步虚的一刹那,高贵的表情定格住了,整个人恍若冻成了冰雕,然后被狠狠摔在地上,粉成粉末。
红蓼瞬间就不疼了。
“哈哈。”她没忍住笑出了声,抹了一把额头疼出的冷汗,“王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不过来得正好。”
她把云步虚拉到身前展示着:“王上快看,我干得好吧!勾引水如镜算什么本事?我们天狐才不屑于做那么低端的事情,我直接把道祖给您拿下了!”
白婴瞳孔收缩,目光在她牵着云步虚的手上仔细研看,没看出任何虚假的痕迹。
他有点不敢置信,又认真去观察云步虚的脸……就是他本人。
不是伪装,不是傀儡,就是本人。
道圣宫的主宰就是实打实站在这里。
他脸色越发苍白,背后绚丽薄透的羽翅轻动,无数的彩色丝线将他衬得恍若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