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羊眯着眼睛想:也许假以时日,这少年也会是个人物,只不过,到底是晚了一步。
朝今岁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很多年前的过去。
她站在了太初殿外,听见了朝太初带着鄙夷的一声“不过是卑贱的凡人之子”,捏紧了手心。
她又梦见了许多年前,她和朝照月还小,两个人想要离家出走,目的地就是天赐府。
她和朝照月想要去找娘,哪怕是一个坟墓也好,她想要和朝照月一起,给阿娘上炷香。
他们两个人又累又饿,她走不动路了,朝照月就把她背起来。
可是在快要到达天赐府的时候,半路上他们还是被朝太初派来的人找到,两个半大的孩子被丢去了思过崖,面壁了足足半个月。
她在思过崖下面抱着膝盖问朝照月:“你见过阿娘吗?”
朝照月说:“阿娘长得很好看,眼睛大大的,说话声音好听,还会唱歌哄人睡觉。”
她说:“朝照月,你骗人,你就比我大一点点,你肯定也记不得娘亲了。”
朝照月笑起来说:“你长大了就不好骗了。”
他们俩就在漆黑的思过崖下面,靠在一起度过了许多个漆黑的夜晚。
那时候,朝照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阿娘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
她梦见了这些往事,在梦里都睡得不安稳。
只觉得好像是回到了思过崖漆黑的夜里,和朝照月一起数天上的星星哪一个是娘亲。
“阿娘!”
她的声音很微弱,但是这魔头睡得一直很浅,几乎立马就睁开了眼。
可是下一秒却被她抱住了,她还一边低声叫:“阿娘!”
这魔头立马不爽地心想:谁是她娘?她娘有这么大的个子么?她娘抱起来这么硬邦邦么?
但是她的声音就像是在梦中的呓语从,唤得他心软。
他想:算了,不就是给她当娘么?
等到她迷迷糊糊地从软榻上醒过来,就听见了身边的大魔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一边拍她,还一边懒洋洋地道:“阿娘在呢。”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竟有些诡异的温柔。
她一愣,刚刚在梦中的黑夜里数星星的巨大孤独,仿佛在这一刻被填满。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浑身一僵。
他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半夜叫娘,还非要抱着本座。”
不过她一路上时不时就要看看魂灯,许久不笑了,她现在笑一笑,他就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立马抓住了他的手,抱住了他,脑袋在他的身上蹭了蹭。
“燕燕,谢谢你。”
他浑身一僵,但是立马嘴角上扬。
她想,如果他有尾巴,此时一定会翘起来。
这魔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拍拍她道:“好了好了,别撒娇了。”
——其实他受用至极。
她在心里忍不住想笑。
和这魔头相处久了,她渐渐地发现了诀窍,比方说现在,她说:“燕燕,我饿了,你去找些吃的,我们先休整一下。”
大魔头就会“啧”一声,嫌弃道:“麻烦。”
然后直接起身出去了,嘴角果然上扬。
他非常喜欢她麻烦他,只要她表现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需要他的样子,他就会嘴角上扬,一边嫌弃一边帮她把活儿全干了;
相反,要是她什么事都不需要他,什么事都自己做了,这魔头就会阴恻恻地盯着她,成天黑着一张脸,还会发出哼声。
她发现这一点后,就把许多事交给了他,本来她是个性子很独的人,如今使唤他使唤得逐渐得心应手。
但是这样的日子,比起从前一个人、从来只有操心不完的事,感觉似乎还不错。
他们已经到达天赐府的不远处的郊外,约莫半日的路程就可以进城。
星夜赶往这里的路上,他们都没有好好休整过,一直在赶路。
广平升起了火的时候,大魔头已经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灵兽,直接丢给了广平,坐在了朝今岁的身边。
广平一边架烤架一边说:“贫僧夜观星象,这天赐府,似有不祥之兆。”
大魔头:“你一个和尚,看什么星象?”
小眼睛也嘶嘶嘶:“就是就是!”
广平摇摇头。
大魔头靠在树上,支着一只腿,丢给她一只灵果,开口道:
“岁岁,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个圈套?”
她前脚才和人族决裂,后脚天赐府出事,朝照月失踪,简直就像是引着她来这里似的。
她单手接住了灵果:“我想过。”
她说:“我不是带了你来么?”
这话说得很狂妄,但是立马叫魔头嘴角上扬。
大魔头:“放心,本座才不会叫你出事。”
她嘴角刚刚扬起了一个笑来,下一秒,就听见了不远处有动静传来。
踏入了元婴中期后,她的五感也被加强了,百米之内的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有人!
不远处,一行人抬着轿子大摇大摆地朝着这边过来了。
轿子上的修士名叫许天成,正是天赐府许家的七公子。最近孽春大人贺寿,他手头发紧找不到价值匹配的贺礼,干脆出来半路打劫。
天赐府并非纯粹的凡人聚集地,而是凡人和修士混居,一旦抓到一两只肥羊,也就发财了。
他手底下若干筑基弟子,人人都将他众星捧月一般,叫他“天成老祖”。
他要喝水,不少人就上前送水;一抬手,就有一堆人扇风。
有个小弟道:“老祖,你快瞧前面!”
这位天成老祖远远的看见前面有人,仔细一打量:
男的长得漂亮至极,是个看不出修为的小白脸;
女的看上去清冷又贵气,应该是个来天赐府的贵女,小白脸的金主;
唯一看起来能打的就是那个光头和尚,应该是个护卫。
这么粗糙地判断了战斗力后,天成老祖和手下耳语了几句:
“你们去围攻那个和尚,我去抓那个最弱的小白脸。”
在底下的喽啰开始偷偷包抄过去之时,老祖出手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拍,朝着那最弱的小白脸抓去!
本以为十拿九稳,谁知道那小白脸奇怪地看了他一看,眼神充满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蠢的东西”的鄙夷,然后不躲不闪,在天成老祖的手碰到他之前,捏住了他的手腕。
天成老祖就连发出了一声杀猪一般的叫声。
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后,天成老祖又立马反手去抓那贵女!
下一秒,一只素白的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捏,他又发出了一声杀猪一般的惨叫。
被男女混合双打后,这位“老祖”被一脚踹到了一边。
那边的广平也把一干筑基弟子串在了一起,一拉,就全都跪在了他们老祖的旁边,要是塞个苹果,就是一溜的烤乳猪了。
这个“天成老祖”本事不行,但是架子倒是很大。大魔头直接抢了他的豪华软轿、往冒着香气的榻上一坐,端了个果盘递到了朝今岁的手边。
路遇更加凶残的恶霸,此恶霸慌了,连忙自报家门:
“我是去给孽春大人贺寿的,这里面都是给孽春大人的贺礼!”
言外之意,他们要是动手,孽春不会放过他们的!
大魔头根本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把朝今岁的手抓过来,捏过那人的地方仔细擦了擦,仿佛她刚刚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也任由他擦着。
面对这对在他面前郎情妾意拉小手的一对,天成老祖顿觉受辱,立马嚷嚷道:
“你们不知道孽春,孽海总听过吧!那可是魔界的老大!”
这下子,大魔头终于转过头看他了:“你说谁是魔界的老大?”
第45章 水云天幻境一
许天成哆嗦道:“孽、孽海啊, 你没听过么?”
大魔头:“听过啊。”
他往后一靠,抓起她的手在手心把玩:
不仅听过,孽海那狗东西的脑袋还是他亲自剁下来的。
就连广平都震惊了一瞬:虽然知道天赐府这种地方消息滞后,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滞后了足足几十年。
朝今岁也听过孽海的大名:她已经在魔界待了一段时间了, 和冉羊关系还不错, 他时常分享一些魔界八卦给她,其中就包括孽海。
比方说这位前任魔尊, 其实是个变态剁头狂,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数数自己床底下又多了几个头。
因为这个缘故, 燕雪衣在她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就从变态魔头变回了正常人, 她顿时觉得自己以前针对他, 的确委屈了这只魔。
——看他多正常啊,除了偶尔精神状态不稳定,简直是魔中难得的正常人。
朝今岁:“那孽春是孽海的什么人?”
许天成:“儿子啊!孽海有三个儿子,小儿子就是孽春。”
有这样一个靠山, 他顿觉得自己小命得保:“知道了还不快放了我!”
话音落下,这蠢货就被小眼睛一尾巴给抽得转了三圈,顿时眼冒金星。
小眼睛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广平:“原来孽海的三个儿子跑来了人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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