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鳞哀叹一声,面露惋惜,“你若是没杀蚩尤,伯伯们带你会天上也无不可,可你杀孽太重,都是命数啊。”
应龙已经不知道多少日子没见过这两位了,她印象中的介鳞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不帅但干净整洁,眉眼中带着创世神兽的压迫感,介潭是个胖墩,自带喜感可眼神中却藏着锐气。
创世神兽与他们这些后辈不同,对于相貌当真是毫不在意,细想想,这天地之间,也没什么他们在意的东西。
“你多活了一千年,现在距离你再次遭遇死劫不远了,丢失灵智,失去神格,对于正神来说,恐怕有失尊严。”
“两位伯伯,是要杀我。”应龙木然开口。
“时间再倒转一次,这个世界,就要消失了,不是叔叔狠心,你可知,为了这小小的世界,耗尽了多少创世神的血,你的父神化为天地,你的亲生父母创造万物,你忍心让他们的心血白费吗?”
“不忍心。”应龙缓缓抬头,看向两团线条,“我爹娘呢?”
“在天上。”
应龙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一般,身体微微发抖,“他们去世了。”
介鳞介潭互看一眼。
“他们若是还在,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来诓我。”应龙知道自己会死,却没想过天上的父母会有不在的一天。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介鳞问道。
“你们来杀我,我爹娘一定会阻止。”应龙眼睛阵阵发疼,却哭不出来,她用手抹了一把脸。
介鳞介潭并未搭话,应龙继续说道。
“两位好歹也是创世神明,做事还这么藏头露尾,你们要是真为了苍生,现在应该先去杀了后卿,而不是出现在这儿,你们要真是为了苍生,第一个杀的就是楮墨,可你们要杀我,你们和后卿是一伙的!”
耳边传来中年男人欢快的笑声,是介潭。
“我就说老老实实干活算了,你还在这斗心眼,被小丫头识破了吧。”
介鳞配合地笑了笑。
“说对了一半,也不全对,严格说来,我们和后卿也不认识,更谈不上一伙,只是他要做的事,我们支持,随手帮他个小忙。”
“原来想要天下大乱的是你们。”应龙脸上仍旧是一派木然,“两位不会想让世界回到天地初开之时吧。”
“答对了,孩子,实不相瞒,现在天上的日子也不好过,尤其在没了天之元气的情况下,连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消散了,话说回来,咱们还真有点过节,你老爹当初骗了我们的天之元气,叔叔们最后的保命符也没了,不过,我们不计较,只要回到当初,到处都是元气。”介潭笑呵呵地讲述着,就像是跟晚辈讲故事。
应龙嘴角往上扯了扯,她想要笑话他们,说一句痴心妄想,可她却怎么都提不起力气来。
“咱们速战速决吧,后卿那边看不到画面该起疑了,这些个毛孩子们,一个个心眼倒是不少。”介潭原地活动了活动筋骨。
应龙站了这么久,不断地思考自己的逃跑方式,从小到大打过数不清的架,她没退过,可面对两位创世神兽,应龙悲催地意识到,那屈指可数的、能得过她的还真让她给碰到了。
介鳞介潭的速度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他们就在身边,或者说,他们无处不在。
应龙奋力挥出神斧,却不能伤其分毫,可介鳞介潭的攻击却是压迫性的。
她像是千斤顶压下的泡沫,身体的每一块血肉都要被压扁,她用尽全力,想要缩小身躯,进入无间之地,可前后两股力量如影随形,无论她逃到哪儿,这两道力量仿佛长在她身上。
她不断地被压扁,就要变成一滩泥。
真的要死了吗?就这样死了?
应龙试图操纵神斧设下大阵,可跟随了她一生的金斧黄钺在她掷出去的瞬间,被介鳞接住,一把捏了个粉碎。
她将力量集中在心脏,想要保住最重要的部位,可介鳞介潭无孔不入,他们的攻击穿透了她的身体,那颗跳动的心脏被几根细绳捆住,随后往外一拉,就飞出了她的身体。
在心脏抽离的瞬间,应龙的身体完全凝固住了,她的身体变成一张薄纸,轻飘飘落在地上。
只有半寸长,看得出是她施法缩小身躯的过程中,被挤压成了碎片。
谨慎的介鳞仿佛担心她会死而复生,伸出指点点燃了这张薄纸。
“成了,该去幽冥都了。”介潭笑着说道,“盛琰降生幽冥都,你我最看不惯此等污秽之物,将他封印,如今还得去解开,真是麻烦。”
“当初不封印他,一千年没准能修成正神,还怎么做掀翻这天下的棋子。”
介鳞介潭两人轻笑,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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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琼途公寓中,正在切菜的扶桑一刀切断了手指,左手食指滚落到案板上,她突然抬起头,双目直直地看着远方,在她眼中,反映着应龙死亡之时的画面。
她将菜刀丢下,身体僵硬地往外走去,正在和钩蛇打闹的女祭发现异常,从沙发上跳起来。
“扶桑,扶桑!”
女祭看了一眼厨房,血迹从案板延申至门口,一路都是扶桑手上滴下的血。
她没来由地惊慌起来,仿佛被扶桑传染,身体也紧绷起来。
“扶桑,你去哪儿?你手指破了!”
女祭跟着扶桑跑了出去,钩蛇跟在身后。
扶桑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却异常固执,女祭怎么拦都拦不住。
“到底出什么事了?”女祭几乎是嘶喊着,可扶桑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
女祭冲到扶桑面前,双手死死握住扶桑的肩膀,却发现触感不对劲。
是、是木头!
扶桑的身体已经开始逐渐木化,因为扶桑穿着衣服,又是晚上,女祭起初没看到,只在这时,她才看到,扶桑的脖子部分已经是树干的颜色。
“没事!我带你去找医生!”
扶桑的脸也开始变化,她脸上都是泪水,可泪水也变成了木头,一小块一小块悬挂在她的木头脸上。
她艰难地开口道,“吉,死了。”
女祭的头仿佛被人用铁锥闷头砸了下来,她的双眼盯着扶桑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定格的画面。
一瞬间,女祭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仿佛为了验证她的想法,妖管局大楼的方向发出一声惊天雷鸣,紧接着是一道能够照亮黑夜的强光,女祭的半边脸被照亮,另一半在阴影之中,她惊恐地睁大双眼,和扶桑一样变成了雕像。
钩蛇听到了扶桑的话,立刻暴躁起来,它用头撞着女祭。
受到猛烈撞击的女祭终于被疼痛拉回一丝神智。
六神无主、魂不附体。
耳边是持续不断的轰炸声,女祭没有去看就知道妖管局也没了。
她将扶桑抗在肩上,说话已经是哆哆嗦嗦。
“琼途公寓地下有防护洞,把扶桑放进去,去找应龙。”
女祭既是说给钩蛇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她能够信任的人不多,而他们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钩蛇显得异常暴躁,粗大的蛇身不断膨胀,它露出獠牙,尾部的钩子在墙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不要告诉任何人,先不要让他们知道。”女祭一点点地尝试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妖管局不行,地府?也不安全。”
她掏出手机,拨打楮墨的电话,果不其然,无人接听,她又打给媛可,铃声响到自动挂机。
她尝试帮助自己捋清思路,却发现越来越乱,地下室内,她脱力般地将扶桑的身体放下,一屁股坐到地上。
幽冥都的祈龙殿内,盛琰的铁索不断收紧,压制阵角的六十四个铜人缓慢移动,解开阵法是需将铜人、铁索一并撤去,阵法坏了,铜人、铁索没撤走,那么被困之人即使能离开此地,却会不停忍受酷刑。
也就说,之前的初一十五改成了每时每刻。
介鳞介潭并不在意盛琰是否受刑,他们只是让他离开这儿,这样一来,破阵就简单多了。
他们催动着铜人,将阵法倒转,一会儿的功夫,囚禁盛琰的阵法就破了。
“杀死应龙的是修己,而修己是为后卿做事。”介潭的声音从盛琰的耳朵里钻进了他的大脑深处。
“我们不是早早把楮墨的魂魄赶回他的身体里了,城中发生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何必如此谨慎,即使不灌输给他这个思想,他第一时间也是去找修己,而修己不会把我们说出来。”介鳞道。
“我只是希望他们快点打起来,最好能把这乱世毁灭,我都等不急了。”介潭说道。
楮墨原本被困在白泽洞中,他想要闯出去,身体却难以控制,他抬起胳膊却察觉到沉重的铁索,紧接着,他听到铜人移动的声音,他反手握住,发现能拉动。
他用力挣扎,耳边却传来一句另他发狂的话。
楮墨在瞬间睁开双眼,身上铁索仍在,几个铜人却变了位置。
他们说,应龙死了?
楮墨周身的气息变成暗红色,连眼睛都变了,这时的他,脱去了人皮,不再是楮墨,而是盛琰。
他抓起胸前铁索,奋力拉开,身体向前冲去,六十四个铜人轰然倒塌,周身挂着枷锁的盛琰掀开祈龙殿屋顶,向上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