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别哭了。乖。”紫恒情不自禁抱住她。
尚烟下巴枕在紫恒的肩上,看向巴雪和孔雀,朝门外丢了个眼色。二人即刻会意,都逃了出去。
紫恒是何等敏锐之人,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回头看向那俩人,轻飘飘地道:“孔雀,巴雪,你们这是要去何处呢?”
巴雪没理他,直接往外冲去。
孔雀停了下来,却没转过身。
紫恒站起身,也没追上去,道:“今夜,你们想走出这日蚀天牢,孤决计不拦你们。但只要你们走出去,从今往后,全魔界都将是你们的天牢。”
此刻,巴雪刚好飞到门口。她最近受到的折磨太多了,想着横竖都是死,不如杀出一条血路,和紫恒拼命到底。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出去了。
孔雀停留的时间长很多。
但经过了内心剧烈的挣扎,他还是飞了出去。
“啧。”紫恒目光幽幽,“真是不想活命了。”
此刻,尚烟也跟着朝外飞去。但紫恒手臂一伸,搂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都拽了回去,揽在怀里。
“烟烟,你不能走。”紫恒收了收手臂,微笑道,“从今往后,你哪都别想去了。”
“不,不,你想做什么?”尚烟使了吃奶的力挣扎,“你放开我,让我走!!”
紫恒不再说话,脸上挂着笑,却将她整个抱起,飞到了蚀日天牢外,也不管尚烟如何反抗,强行把她带回了泰罗宫。
时隔千年,重新回到烟杏殿,尚烟几乎没认出这是紫修的寝殿。
寝殿内外都重新布置过,室外翠竹张天,芳草藉地;室内有假山乱石,溶溶清水,更有满殿繁花,芳香四溢。红粉黄蓝紫白黑,各色各样,争奇斗艳,竟无一枝是插在瓶中,而是挂在墙上、做成花团、折枝摆放……若不是因为室内还有一张床,谁能猜到这是一个寝殿?活似自由自在的野外。而且,便是那张床上也摆满了花朵、花瓣。
紫修的活杏屏风却早没了影子。
紫恒将尚烟扔到床上,却没束缚她。见她翻身起来,想要跑出去,他抬头笑道:“烟烟,这是奈落。你觉得你逃得出去?”
尚烟动作停了停,含泪道:“你到底想怎样?!”
紫恒却按住她的手腕,压在她的身上。
“嗯……这一幕,何故看上去如此熟悉?”紫恒美丽的眼瞳中,隐隐藏着按捺不住的疯狂,“哦,孤想起来了。孤曾经也对你如此做过……烟烟,你可怀念当年的时光?可想与孤重温旧梦?”
“我早不爱你了,放开我!!”尚烟乱踢乱捶。
“你不爱孤,要爱谁?”
“爱谁也不爱你!!我恨你!!”
“这便是我爱的女人,连生气也那么好看。”紫恒淡淡一笑,拨了拨尚烟的额发,声音温柔得像哄孩子,“烟烟,你恨孤什么?你且说说。”
“我恨你,强迫我……强迫我,害我生下天衡,却有对他不管不顾!我恨你,十恶不赦,六亲不认,连对自己的亲弟弟都痛下杀手!我恨你,残害忠良,荼毒苍生……你的一切,我都恨!!”
“乖,孤以后不会再强迫你了。过去的东皇紫修已死,往后,孤要你亲自对孤投怀送抱,心甘情愿地为孤生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
尚烟有些意外。
紫恒那么不喜欢孩子,竟想要她生孩子。她第一反应是,他良知虽已泯灭,心中却依然有她,不由得暗自叹息。但随后又觉得不太对劲。
她不觉得自己有如此独一无二,能够成为这疯子心中的唯一。
但这念头只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再没细想。
她还是接着疯狂摇头,暴怒道:“你少说这些污言秽语!我和你,永无可能!”
“当然可能。”紫恒吻了吻她的额头,“你不知道,你离开的这么多年,孤对你日思夜想,时常心乱如麻,时常万念俱灰,但只要多想想你,孤便觉得人生又有了意义。现在,你终于回到孤身边了,你可知孤心中有多欢喜?孤会等你的。烟烟,我们还有无数的可能。”
他又恋恋不舍地吻了一下尚烟的额头,起身道:“孤还有一些要务要处理。你先休息,晚些时候,孤来陪你睡。”
“我才不要你陪我!!”
“烟烟,生了孩子以后,你变笨了。”紫恒刮了刮她的下巴,笑得很甜,“但是,孤喜欢你这么笨。以后,只当孤一个人的小笨蛋,好不好?”
“不好!你滚,你滚得越远越好!!”
待紫恒出去以后,尚烟趴在床上大哭起来,哭声回荡在寝殿之中,极其凄惨悲伤。
但悲伤打动得了紫修,却打动不了紫恒。
谁能比紫恒经历的痛苦更多?谁能与他比惨?他只慕强。
所以,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尚烟才慢慢停止哭泣,从床上爬起来,恢复了镇定,理了理散乱的长发。
一路发疯到现在,即便只是演戏,也有些累了。好在她暂时没暴露破绽。
尚烟用手捶了捶额头,在床边徘徊,思索着下一步的举措。
其实,道理很简单:只要紫恒愿意让位,紫修便会回来了。
但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现在的紫恒怎么可能让呢?
紫恒占领这具身体,已有一千六百多年。这么长的时间,他都没让紫修回来哪怕一次,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心中早没了兄弟情谊,更是因为,他已经彻底忘了自己是谁。
他认为自己便是东皇紫修。
若太过执着让紫修回来,只怕紫恒会更加叛逆、嫉妒哥哥,反其道而行之。
所以,她才会装作痛恨紫修,让紫恒认为,她和紫修已反目成仇。刚才那一战,她又故意装作竭尽全力,故意输给紫恒,以图留在他身边的机会。
既然紫恒可以借助紫修的软肋,击溃紫修,那么,只要找到紫恒的软肋,或许便能找回紫修了。只是,比起有棱有角的紫修,紫恒实在无甚道德、良知可言。她只怕还没发现他的软肋,他便做出更多荒唐的事来。
而且,说实话,现在的紫恒很可怕。面对拥有紫修意识的人偶,他居然可以毫不留情地将之炸裂。一个人若连对自己的亲哥哥也能如此残酷,又怎会对她一个外人手软?
待在他身边,当真如履薄冰,不知哪一刻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不怕死,却很怕紫修从此永远消失了。
若紫恒发现……
不行不行。
尚烟拍拍脸颊,告诉自己不能慌。
若她也慌了,谁来救紫修?
越是胡思乱想,越是惶恐不安,越应该好好睡觉。
她躺在床上,虽无一丝倦意,却还是逼自己入睡。可能是扮演疯女人入戏太深,她的情绪平定不下来,试了半天,还是感到焦虑烦躁。她干脆起身,去书柜找了一本花卉书籍,强迫自己读进去,清理掉脑中杂七杂八的念头。
读了一刻钟,思绪被带到了纯粹的花草世界,再尝试入睡,也变得容易多了。
一线清风过,悄动二弦声。
尚烟一觉醒来,见紫恒已坐在她的身边,手里把玩着一个骨制的牌九。
烛光在花窗前摇曳,几名琴师在室外奏乐,琴声流淌,凤吹悠扬,古调可爱,高遏行云。
果然,睡够了之后,焦虑之情消失了大半。
紫恒眼睛弯弯地笑道:“如何,心情好些了?”
“你有何事?”尚烟冷脸道。
紫恒击掌。两名宫女端着菜盘进来,放在床头,伺候尚烟用餐。尚烟很饿,只想大吃一顿,但还是佯装胃口不佳,只恹恹地吃了几口,便躺回床头,憎恨地看着紫恒:“你让青寐姐姐去了何处?”
“你为何如此关心青寐?她是孤的叛徒。”
尚烟冷笑:“你的叛徒,岂不更是我的朋友?”
若是换紫修听了这话,怕早拉下脸来了。但紫恒毫不生气,似乎还甚是喜欢她的敌意,笑道:“烟烟,你可听过崇虚宁桓这号人物?”
“听过,怎么了?”
“青寐的嘴是真严,平日里不论孤如何咏桑寓柳,她都绝口不提崇虚宁桓之名。但她的秘密还是让孤发现了。她和崇虚宁桓有过一段。”
“所以?”
“这崇虚宁桓死在了芳华岛,随后进入六道轮回,投胎为仙了。孤让青寐去见他,与他再续前缘,玉成其美,也不算亏待青寐了吧?”
其实,听至此处,尚烟感到十分欣慰,但随即又想,青寐是紫修的忠实部下,和紫恒执政理念大相径庭,只怕这一千多年来,没少和紫恒发生摩擦,紫恒说不定只是想把她赶走。她道:“崇虚宁桓转世后叫什么?”
紫恒却答非所问:“烟烟,你吃好了?”
“对。崇虚宁桓转世后叫什么?”
紫恒依然没直接回答她,而是从床边拿起一个捣衣杵,道:“这是谁的?”
这话显然是对两位宫女说的。他说得轻巧柔和,但两位宫女都花容失色,其中一人连连摆手:“不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的……”
另一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奴、奴婢这便去为王上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