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薄东青离开后,云柠身形微动,直接用了轻身术,如飞燕一般在宫墙红瓦间穿梭。
之前在容菏水那里呆过一段时间,云柠对皇宫的大致布局稍稍有些了解,于是十分有目的地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又一次在一盏熟悉的宫灯下面绕过后,云柠眯了眯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她是路痴,但是也不能沿着直线走还会迷路啊。
路痴不背这个锅。
云柠停下来,细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隐隐觉得面前应该是有一个阵法在,但是以她目前的修为,还看不出来什么。
她抿了抿唇,看了看四周,小声喊了一声:“教习?”
草丛间,虫鸣阵阵,清浅的月光洒落下来,周围空无一人。
云柠咬了咬下唇,又喊了一声:“教习?”
“秦教习?”
“秦溯?”
就在她满眼失望,准备给裴清予传音时,对面树下突然出现一道玄色身影。
云柠眼中一喜,小跑着过去:“教习,能不能帮弟子一件事啊。”
秦溯微微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凭什么?”
云柠一噎。
她咬了咬牙,心里“焯”了一声,再抬头时,眸中闪着细碎的光,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求你啦,教习。”
云柠试探着揪住了他一片衣角,见他没排斥,轻轻扯了扯:“帮帮我嘛。”
“真的是非常小的一件事,费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云柠食指和拇指并在一起,眼巴巴地看着他:“就这么小。”
秦溯瞥了她一眼,突然嗤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朝对面走去。
云柠大喜,连忙跟上。
遮挡人视线的阵法破开,面前的宫墙消失,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出现在云柠眼前。
顺着小路走过去,某个角落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云柠眸子骤然一亮,快步朝那边走去。
热气腾腾的温泉池上方,白雾缭绕,岸边堆着明黄色的衣物,一道欣长的人影浸没在水中,在白雾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带着朦胧的神秘感。
云柠悄无声息地来到温泉池附近,催动手中灵力,将周围的草木又催长了许多,然后借着错落高大的枝茎,掩去了身形。
她身后,看清了对面情形的秦溯面色骤然一沉,脸冷的快要结冰。
求他破阵,竟是为了偷看别人沐浴。
云柠见他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形毫不遮掩,只要有人看过来就会发现他,不由得有些着急。
“教习。”
云柠轻轻扯了扯秦溯的衣角,张了张口,无声喊了他一声。
见秦溯冷着脸站在原地不动,云柠咬了咬下唇,心里急的不行。
对面温泉池里传来动静,池中人似乎是洗好了,正缓缓站起身。
云柠“嘶”了一声,突然恶向胆边生,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勇气,直接抱住了秦溯的腰,趁着他怔愣,直接将他拉了下来。
身下青草疯长,柔软厚实的草甸掩去了所有的声音,只有不远处哗啦啦的水声。
见秦溯只怔了一瞬就回过了神,云柠在他挣扎前,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食指抵唇,轻轻“嘘”了一声。
她凑近秦溯,在他耳边小声道:“求你了教习,先不要动好不好?”
池中人已经站了起来,正要转身,云柠连忙把视线投了过去,一时间竟也没发觉身下人身体的僵硬和脸色的不自然。
之所以深夜来皇宫,云柠并不是要偷看人洗澡,而是想验证心中所想。
在北望镇的时候,那棵长满毒疮的槐树,以及在陇东大院的时候见到的那些被人圈养的女孩,一个猜测隐隐在云柠心中成型,她今晚就是想过来验证一下她的猜测是否正确。
温泉中的人缓缓转身,云柠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目光专注。
透明的水珠从那人身上滑落,他的身形渐渐从池中走了出来。
先是露出苍白瘦弱的双肩,然后是干瘦的锁骨,最后,是长着一张恐怖鬼脸的胸膛。
云柠眸色骤然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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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离当场去世只差了一点点。”
云柠食指和拇指并在一起,伸到了沉岐和章小小的眼底下:“就这么一点点。”
“然后呢然后呢?”
沉岐眼中满是好奇,追问道:“你看到那个崇真帝身上长着一张鬼脸的时候,怎么做的?一剑刺了上去吗?”
“呃……”
云柠想到当时自己和那张鬼脸对视上后,腿直接软了,还是秦溯出手,烧死了那个异化的崇真帝,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这不是重点好吧,重点是我胆大心细,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最终抓住了那只病狐狸的尾巴,拯救了一个小世界。”
“如果不是我提前发现的话,啧啧啧。”
云柠“啧啧”了两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章小小:“那个皇帝为什么要抓那些小女孩儿啊,难道是为了治病么?”
她刚才听云柠说,那个皇帝身体不好,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病歪歪的。
云柠想到崇真帝临死前不甘的嘶吼,脸上的笑淡了。
那个小世界的问题其实并没有多复杂,搁云柠前世的世界,就是大型全息网游世界里的npc有了自我的意识,开始不满足于自己只是一个npc的身份,想要突破次元壁,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本来心中就有怨气,前期没有闹出祸端是因为即使已经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并不真实,但因为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打破这一切,也只能隐忍地蛰伏起来。
后面被那张鬼面一拾掇,再加上有了破坏这一切的力量,心中的怨气与不甘就再也无法遏制,便直接放任它们肆意地破坏。
崇真帝按照那鬼面的指示,在界槐前供奉金塑邪佛,抢夺界槐的生机,又给鬼面找了更多的祭品让它寄生,壮大力量。
这些都是云柠在崇真帝留下的随笔上看到的,那些随笔就藏在他寝殿的暗格中,厚厚的一叠,看样子有段时日了。
或许最开始的时候,崇真帝并没有视他的子民为蝼蚁,还将他们当做和他一样的“人”,可是随着鬼面的蛊惑,他越来越觉得他所处的小世界是虚假的,这个世界里的人只是衍化出来的,并没有意识。
他们喜,他们怒,他们哭,他们笑,都是设定好的,并不是他们想哭,他们想笑,也不是他们在真的高兴,在真的发怒。
渐渐地,他将自己和周围的“人”区分开来,越来越觉得他们都是虚构出来的,是没有真正意识的。
他慢慢地没有了同理心,不再会共情,也越来越冷酷,越来越心狠。
想到这儿,云柠垂了垂眸子,眼中划过一抹恍然。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因为看过原书,知道了整本书的走向,在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一点融入感,感觉自己游离于整个世界之外,认为身边的人都是虚构出来的,将他们看做是一个个npc。
云柠之前一直都觉得很孤独。
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灵魂其实来自异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如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一直都对她真诚相待,云柠竟慢慢融入了这个世界中,渐渐开始认同自己现在的身份。
她看着对面的章小小和沉岐,见他俩满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看起来对崇真帝那样做的原因十分好奇,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因为,”
云柠轻声道:“他找不到归处。”
在那方小世界里,崇真帝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觉醒了意识后,他的痛苦无人可以诉说,他的孤独没有人可以理解。
他仿佛身处一座孤岛,只能孤独地高坐于他的王座之上,冷漠地注视着周围虚假的一切,最后慢慢陷入疯狂。
幸而,自己不是他。
也不会成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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妨水汀。
秦溯面容冷漠地看着对面的裴清予:“界槐是怎么回事?”
“九个小世界,为什么她会正好去了最底下那一层?”
裴清予满脸无辜:“如果我说,这都是巧合,世界也是随机分的,你信吗?”
秦溯嗤了一声:“你说呢?”
裴清予摊手:“事实是,这一切确实都是巧合,小云儿恰好就被分到了那个被污染的小世界,恰好遇到了被污染的界槐,恰好那时候你也在。”
“不过,在我这儿都是巧合,在九灵境那儿,或许是它有意为之,这也说不定不是?”
他轻轻笑了一声:“毕竟,旧主来了,总要见上一见的。”
闻言,秦溯轻皱了皱眉,眸色渐渐暗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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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将双生并蒂莲的子株种进了秦溯的体内,自己受伤他也不会好过,但是第二节 的魔修课云柠依旧不太想去。
虽然小命暂时得到了保证,一时半会不会轻易和自己分开,但是云柠还是想尽量减少在秦溯面前晃悠的次数,最后时间长了,他忘了有自己这么个人,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最好。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大家都朝前看,别再揪着过去那点破事不放了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