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们虽然心又不解,但还是听从了仙君的命令。
一时间,双方对峙。
竟是谁也没有再动手。
这一幕远远脱离了神君的掌控。
他的面上先是涌现怒色, 但很快就归于了平静。
“小妖怪, 来头有点意思。”他低声道。
他放开了手中的杯盏。
杯盏悬于空中不倒, 只是杯身缓缓裂开了一道道纹路。
“阁下可是阿修罗王?”这厢清源仙君语气冷淡地开口道。
“他脑袋坏掉了?我面具摘掉了也不认得我?还是说……”男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也没什么变化啊。”
乌晶晶指着他的脸道:“皱纹变深了。”
“懂什么?这叫岁月的痕迹。”
乌晶晶瘪嘴:“可我不想你有岁月的痕迹。”
“哈哈。……太阳真的是一点也没有变过。”他高兴地大笑着。
漫长岁月造就的距离,在这一瞬就这样被拉近了。
他拍了拍乌晶晶的头,显得残忍无情的银灰色眼眸, 却好像变得红了一些。
乌晶晶任他拍,小声道:“辛离的脑袋没有坏掉,只是忘记啦……”
男子的动作一顿,皱起眉。
他突然下令:“众部一并撤回。”
于是浩浩荡荡进攻来的阿修罗众, 突然间就又如潮水般退去了。
连同乌晶晶也一起带走了。
这下所有仙人都傻了眼。
连神君都不禁陷入了沉默,一时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伏虎缓缓回神, 第一时间便看向了不远处立在高处的男人:“仙君……”
伏虎的声音微颤,心下浮动起几分尴尬和担忧。
其他仙人这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僵硬地立在那里, 几乎不敢转头去看清源仙君的表情。
一时鸦雀无声。
阿修罗猖狂至此,竟然当着面掳走了仙君的未婚妻!
呃, 虽然那未婚妻跳下去跳得很是主动。
但那也是奇耻大辱!
“枕戈以待。”清源仙君说罢, 转身离去。
无人能猜得透仙君此时在想什么。
便是连神君, 这下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转折, 失去了决判力。
另一厢。
乌晶晶呆愣愣地问:“这就走啦?”
“人太多,许多话不方便说。”
“唔, 也是。但是辛离会担心的……”
“哈, 他连他老子都认不出来了, 就该叫他好好多担心一会儿!……他现在还冷风一吹就会死吗?应该不会活活担心死吧?”
“那倒是不会了……”
“那就行。”
“辛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乌晶晶终于唤出了他的名字。
“叫爹。”
“哦,爹,你为什么……”
“说来话长,等回去了慢慢同你说。你先说说,辛离到底怎么一回事?”
乌晶晶费了半天的口舌。
辛敖的眉越皱越紧:“所以说,那个劳什子神君在他身上下了禁制?”
乌晶晶点头,又将隋离教给她的那些法术分享给了辛敖。
“指望我一个人全学会,等解救辛离那天,说不定都是一百年后了。”乌晶晶叹气,看着辛敖道:“不如我们一起来研究研究,怎么解除他身上的禁制呀。”
辛敖:“……你看你爹像是能学会这玩意儿的样子吗?”
乌晶晶:“……”
隋离可怎么办啊?
辛敖屈指掐了她的脸颊。
乌晶晶:?
辛敖笑道:“哈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乌晶晶瞪了他一眼,揪住辛敖的发髻抓了抓。
辛敖也不生气,笑着让她抓。
过了会儿他才正色道:“以辛离这小子的城府,他应当早早留下了后招。”
乌晶晶纳闷:“我不就是他的后招吗?”
辛敖:“太阳啊,你顶多算是其中之一。”
乌晶晶:“……哦。”
辛敖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屁股后面那是什么?”
乌晶晶:“……尾巴。”
“原来你尾巴长这样啊……”辛敖笑道,“难怪你以前最讨厌纪侯扒狐狸皮来垫他的屁股了。哦,不过他早就成一团臭肉了。现在都化成灰了!”
乌晶晶怔了下:“这么多年了呀?”
辛敖又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他们走后的事。
“瞧着吧,你老子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当王的。”辛敖说罢,将乌晶晶拎起来。
他身形本就高大,还如小时候一样,叫乌晶晶骑到他的肩上去,然后就这样扛着人走下了肩舆,登上长阶。
“寡人这就带你去瞧一瞧寡人的王宫!”
阿修罗族也好,夜叉、迦楼罗也罢。
他们俱都茫然地望着乌晶晶的身影。
他们心中当然也有好奇和惊讶,但他们与生俱来的本性,让他们更擅长于服从他们的王,而不是问出心中的疑惑。
他们想。
她坐在王的肩头!
那她就一定是地位比王还要厉害的人!
……
年轻男子在殿中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侍女踏进门来,朝他行礼:“元君。”
年轻男子问她:“王呢?”
侍女道:“元君恐怕要多等上一些时候了。”
年轻男子纳闷:“不是已经收兵了?”
“王带了一个人族少女回来。”
“要纳后宫?……不应当。我们的王连阿修罗族中最端正美貌的阿修罗女都瞧不上眼。”
侍女心道是啊。
阿修罗男虽然容貌狰狞,但阿修罗女却个个貌美如花。
可是王连多看一眼也没有呢。
年轻男子站起身来:“坐在此地干等,未免无趣,我四下走走。”
他地位颇高,侍女自然不会阻拦,只应了声:“是。”
年轻男子转来转去,转入了一处偏殿后面。
那里挂着层叠的幔帐。
“此处供着什么东西?”他问。
“不是,是先前他们献上来的礼物。”侍女答道。
“礼物……”年轻男子登时勾起了些记忆,“难不成是先前,与那头狐狸一起被抓住的人族女子?”
“正是,元君也知道吗?”
“那怎么养在这里了?”
“王不喜欢。我们正想着要不要将她送到夜叉那里去呢,只是想来到底是个稀罕玩意儿,给夜叉吃了有几分可惜,便先养在这里了。若是再过上些时日,王也不曾召见她,也只好送走。”
年轻男子隔着幔帐,隐约能瞥见那后面,一道蜷曲的人影。
他道:“不哭也不闹,是个哑巴啊。还是说,叫你们养死了?”
侍女连声道:“没有养死,没有养死!她也不是哑巴。她就是怪得很呀,一点声音也没有。哑巴倒不是哑巴,像是个瞎子。”
“瞎子?”年轻男子一顿,立在那里似是勾起了些回忆。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那回忆渐渐被模糊了。
唯一记得最深的,便是印入掌心的凉意。
他抬手卷起了幔帐,缓缓走近。
只见一轮硕大的玉盘,摆放在中央。
那人族女子便仰躺在盘中,双眼紧合,身上衣裙单薄,便更衬得她身形削瘦,皮肤苍白,像是伸手轻轻一碰,便会碰碎了去。
正是叶芷君。
叶芷君似有所觉,霎地睁开眼来,眼眸雪白一片,寻不到眼白与眼珠的分界。
她没有丝毫慌张,缓缓坐起来,道:“这不是该进食的时辰。”
年轻男子盯着她的面容。
凤眼勾出冰冷的弧度,明明如待宰羔羊,却偏生有睥睨之气。
好一张冷若冰霜的美人面啊。
年轻男子蓦地一笑道:“是啊,不是该进食的时辰,因为这是要将你送去给夜叉吃了。”
美人动了动唇,面上还是不见一丝惊慌求饶之色。
她道:“恐怕夜叉消化不了我。”
“是吗?”
“我一身灵力,恐怕会将夜叉活活撑爆。”
年轻男子走近,俯身,附在叶芷君的耳畔道:“一口吞不下,那若是将你剁成十来份,分与数十个夜叉呢?”
叶芷君:“……”
她别开头,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面无表情地一抬手,骤然朝后袭去。
年轻男子生生挨了她一拳,挟裹着灵气。
他身形稳稳当当地立在那里,动也不动,更反扣住了叶芷君的手腕,不怒反笑道:“姹女打人怎么越来越疼了?”
骤然听见这个名字,叶芷君停顿了下,然后又抬起另一只向后袭去。
年轻男子登时也一并抓住了。
叶芷君这才出声:“元楮?”
年轻男子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姹女将我忘记了呢。”
叶芷君:“怎会这么容易便忘却?转眼才不过几月的光景。”
其实她是真忘了。
听见声音,也只是觉得些许耳熟。
但等元楮再多说上几句话。
嗯……阴损到这份儿上,也就一个元楮了。
记忆一下便被勾回了笼。
这厢元楮叹道:“于你来说不过几月的光景,于我来说,却是千年岁月的流逝啊……”
叶芷君:“那还要多谢你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