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 (浪沧君)

　　“若妖族此后不再祸害大地生灵，不与神族为敌，我可以放过他们。”世间生灵，各为其族，何来是非对错，弥泱说道。
　　姑获眼中闪过的惊喜在下一刻熄灭，妖灵必须吸食人族精元才能存活，当年那些妖灵之所以幸免，是因为他们尚且年幼，只需靠吸附恶念便可生长，若无人族精元供养，他们永远无法长成成年妖灵。即便只是吸附人族恶念，对人族精气也会有所损害，这也是神口中的祸害生灵，并非妖族刻意为此，他们因此而生，只能以次而活。
　　“待大地安定后，我会让妖族徙居少阳，让他们以仙泽修炼，助他们化形，但在大地安定前，他们不得出来活动。”弥泱看出她心中的忧虑，妖族虽感人族恶念而出，却也是纳大地灵气而成，若他们能修习正道，当与少阳仙族同视。
　　姑获万分惊诧，神不仅答应她所求，还允诺以仙泽灵息相助，这样一来，妖族只需勤加修炼，就可化成人性，光明正大的在大地上生活，这对妖族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她只有一点疑虑，开口承诺的神之主，是否会在她死后反悔，将那些脆弱的幼小妖灵屠灭，“我要尊上亲口承诺，今日之言，永不食言。”她颤巍巍地站起来，以手指天说道。
　　“姑获，你莫要得寸进尺！”垠渊有些生气地瞪着摇摇欲坠的妖灵，九天再高，尚在玄墟之下，天有何德何能，敢让众神之主起誓，而且这样的要求，还出自一个小小的要妖灵之口。
　　“垠渊，退到一边去。”弥泱把他往后一拽，让他冷静，姑获提出这样的要求，并非无法理解。
　　“我可以立誓，在此之前，你将大地上所有妖灵都收入妖丹中，再将妖丹取出，交予我手。”她对姑获说道。
　　姑获坦然一笑，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妖灵聚在两极之地，他们身上的妖力，已被自己纳入妖丹中，既然求神庇护妖族，岂有不给之理。手上生出利爪，她将妖丹从自己胸前挖出，红色妖丹内妖力充盈，还有一丝黑气流窜其中，垠渊快速挥出一道金光罩住妖丹，在神力的净化下，妖丹内的怨气散去，有爆裂趋势的妖丹安静躺在红色巨掌内，表面泛起红绿相间的妖光。
　　弥泱接过妖丹，看着身体逐渐虚化，胸口黑气流散的姑获，说道：“以吾之名，本尊允诺，定护妖族，予其仙泽，助其化形，星辰万古，天地共鉴。”
　　话音刚落，极北上方的天空五色流转，日月同现，星辰闪烁，红蓝两道光冲破天穹，划向古老的万界门，神之誓言一出，大道所载，万世不灭。
　　姑获心事已了，用尽力气说道：“姑获谢过尊上。”缥缈的声音随风散去，她背上的羽毛化作红色光羽，逐渐稀碎，黑气撕扯着她虚化的身躯。弥泱不忍看她遭受如此痛苦，唤出绝苍剑，反手一推，蓝光大盛的神剑插入她胸前，黑气在幽蓝色神光的冲击下，四散做透明状，消散在红色身躯前。
　　焚祭用如此微弱的暗之力控制姑获，分明是借她之手，铲除妖族之祖，再将天下妖力收入囊中，好一招卑鄙的手段。
　　“尊上，草原上恐有变故。”姑获在喉咙中吐出几个字，身躯化作点点红光，彻底消失在神剑下，一代妖祖，凄惶谢幕，似是感受到妖族之主离去，吸纳天下众妖灵的妖丹在弥泱手中微微颤抖。
　　“妖灭，灵识消散于天地，妖与神，有何异？”垠渊接住一点红光，轻轻一吹，散去。
　　弥泱倒提绝苍剑，凝视妖丹良久，答道：“妖族既有生死，便不同于神族，此时姑获虽灭，日后未必不会再次现世。”死生相依，大地上的万灵，皆有轮回，姑获早年喜食人族幼儿，其罪当诛，本该让其彻底消散，然生而为妖，其情可悯，接过妖丹时，她在为其残存一丝妖元，日后若能修炼化形，一切还未可知。
　　绝苍剑插入地面，大地上禁锢幽灵草的结印破开一个小口，白色的妖花之灵顺着两人跟前的缝隙源源不断汇入妖丹，与万千妖灵一起，静静沉睡。妖灵与妖花，相辅相生，日后仙妖共处，妖花还能助妖族修行，让他们早日化形。
　　“去少阳，把妖丹交予奎山。”弥泱将妖丹握入掌中，挥手欲走。
　　“等等。”垠渊一把将就要跃入云霄的人拉住，说道：“如果里面的妖灵被焚祭所盗，岂不坏事，我看还是送回玄墟。”
　　毫无防备的被拽得一个踉跄，弥泱无奈的斜眼看着垠渊，抬手拍打他白净的脸颊：“姑获与我立下契约，大地不宁，妖灵不出，焚祭就算将妖灵盗走，也毫无用处，而且你觉得这些幼年小妖，能承受玄墟的神息？而且玄墟之大，你让他们居于何处？”
　　“是我考虑不周。”垠渊迅速接过弥泱的话，再让她说下去，会显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
　　下界万灵，皆向往玄墟，殊不知那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地方，玄墟神息，只能供神君和神灵使用，仙妖凡人，踏上天鉴台，就会被三途川畔的曼珠沙华吞噬。即便灵力高深者能活着到达万界门，也无法踏入神息丰盈的十宿之境，与下界温柔和煦的灵息不同，玄墟神息强大凌厉，带有肃杀之气，如果不是鸿蒙孕育的神族，不仅不能接纳这股强大的神息，还会被其震碎。
　　“走吧，去少阳找奎山。”垠渊又一把拽住身边人，一阵风似的朝东南飞去。
　　正在仙邸中闭门修炼的奎山，突感上方神息流动，后脚还未出门，一团流火自天而降，他连忙伸手接住，定睛一看，妖族内丹，“把它收好。”未见其人，弥泱的声音就从空中传来。
　　“尊上，这是？”奎山探得妖丹内妖力极盛，此内丹必然属于一个强大的妖灵。
　　“姑获的妖丹，溟洲大地上的所有妖灵，尽在其内。”弥泱从空中落下，携着垠渊走进仙邸内。
　　妖族之祖的妖丹在神族手中，姑获难道已被尊上杀死？既如此，尊上为何要将完整的妖丹带回，还将所有妖灵封印其中？莫不是尊上打算将妖族之力收为己用？这微不足道的力量，甚至无法酿造一坛忘忧。
　　“奎山，你把这妖丹收好，日后我自会将里面的妖灵放出，脑子里不要尽想些有得没得的。”弥泱已经坐到木桌前，和垠渊饮起地上放着的梨花醉。
　　“尊上的意思是？”联想到片刻前，天鉴台上的异动，奎山恍然大悟，“尊上与姑获立下誓言？我说何事，引得日月星宿齐动。”他端着妖丹走进屋内，将妖丹放在木桌上。
　　“你去挑选一个仙泽，将妖丹放入其中，待天地复常后，就让妖族在此地修炼，让他们早日化成人形。”一坛酒见底，弥泱再开一坛，边说边给桌上的三只酒杯斟满酒，还小声嘀咕着这酒虽好，不如忘忧。
　　“我给北辰发神谕，让他送些下来？”深有同感的垠渊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
　　“好主意。”奎山端起桌上斟满酒的第三只酒杯，一饮而尽。
　　一道神光在三人的注视下冲上云霄，神族好酒，单单万界门下，就存满足够饮用万年的忘忧。
　　“你手中的剑刺穿姑获之时，她说什么草原上有变？”
　　“是吗？我并未注意。”
　　“没听清，隐约听闻。”
　　“看来又是一场好戏。”
　　简洁明了的对话，听得奎山一头雾水，他卜卦推演，尚不知古尔列部将有异动发生，姑获不过一介妖族，哪能参透人族之事，若真有变动，那也是人族内讧之事，与神族何干？
　　听到垠渊说出的话，弥泱放下酒杯，眼中的神色让人看不清楚，她并未注意姑获死前近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若草原上真有变，对北境归一来说，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第45章 血夜
　　舞榭歌台，言笑晏晏，丝竹声环绕的临水城内，暗含着刀光剑影，滞留在此地的商人们寄情歌舞，消弭内心的不安，只盼雪峰栈道早日再开，让他们踏上未完成的旅途。
　　三日前，日暮，最后一批前往古尔列草原参加大集会的商人走下栈道，守候已久的北地军立刻将栈道封闭。雪峰栈道是大地上前往北荒的唯一通道，栈道一封，准备到古尔列草原交易的商人只能返回临水城等候。第二日，一支万人骑兵队在临水城外安营扎寨，小部分商人见短时间内栈道再开无望，率队折返，大部分依然等待，夏日是北荒最好的交易时节，如果错过，还需再等一年。
　　行人们在路边酒肆内饮酒作乐，为消遣时光，他们招来各大瓦肆中的歌姬舞女，一掷千金。
　　平日人声鼎沸的醉仙居大门紧闭，歇业牌高悬，楼内，矮小的黑色身影在楼梯上穿梭，他们通过隐蔽的侧门进出，将北荒的消息传递进来。酒楼内每一层临街的房间里，全副武装的御风军坐在窗边，监视着城内的一举一动。
　　侧门敞开一条缝，戎装的将军挤进去，一路小跑，走上酒楼最高层，率军前来的姬恒正在屋内来回踱步，见人影进来，忙问道：“妘哲，情况如何？”
　　“遁者来报，古尔列部分武士密谋暗杀万俟俊。”妘哲说完，拿起桌上的茶水壶大口喝着。
　　“何事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