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 (浪沧君)

　　天钧贵族们皆愤愤地握紧拳头，他们岂能看到有人诋毁王而无动于衷，可是他们，无法也不敢前进一步。
　　“她早就死在了三千年前。”那惺惺作态的样子令垠渊内心作呕，他拼命压制着胸中就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故意冷声说道。
　　“她死了？垠渊，难道是你将她杀死的吗？你是在自我蒙蔽还是当真不知，她若身死，怎能有个和她一模一样且神力相差无二的人存在于世间，我们若死，再无轮回，世间便不会再有她的痕迹。”栾宏狂笑着飞身到垠渊身前，玩味地打量着被他困住的神祇，刺耳的声音如同万千蚂蚁怕在人心头，他看着面前那张带着痛意的俊朗面孔，继续说道：“你说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几句话竟将你蒙蔽，她可是世间最强大的神祇，掩盖一个伤口对她来说何等容易，可笑你居然能信，不过话说回来，你在她心中远不如这苍生重要吧，否则，她何必瞒你呢？”
　　这些话如钢针般一针针扎在垠渊心上，如果这只是用来迷惑自己的花言巧语那该多好，可他心里早如明镜，只是不愿捅破而已。
　　“这是你设置的圈套，你就是为了引她前来。”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过来，所谓兵变只是困住他们的借口。
　　“弥泱没把我留下的暗示告诉你吗？她果然还是在意你的，竟想一个人扛下所有，我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孤注一掷，为南斗重塑元神，好大的魄力，来咱们猜一猜，她若是察觉到你身陷险境，会不会前来救你？” 栾宏嘴角一扬，看着被困住却依然方寸不乱的垠渊，忽然心绪浮动，眼里掠过一抹杀意。
　　他本想将这个国家变为荒芜之地，然后在一步步毁掉溟洲，所以才在南斗星君元神上下了无法破解的封印，为防止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重塑元神之事会发生，他特意做了两手准备。
　　困住垠渊的几道黑气上流闪着金光，他只觉得自己体内的神力开始顺着金光流出，他既惊又怒的抬起头，看着手握黑金之气的栾宏。
　　“万烬之芒，你不是一直在找这股属于自己的神力吗？你看它就在我体内，如果不是你向我挥来的金光，我还无法将它化为暗之力为我所用。”高高在上的神祇脸上陡然变化的神色让栾宏十分满意，他继续说道：“我用这力量来吸附你的神力，你说今日，到底是谁胜谁负。”
　　垠渊拼命压制着体内神力的流失，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定然会被弥泱察觉，自从与她重逢之后，就算只当她是一抹神息所化，他还是巴不得时时刻刻与她待在一起，然而这一次，他却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出现。
　　“栾宏，放开王上，有什么冲我们来。”姚威以为王被困得无法脱身，扯着嗓子冲着前面大喊。
　　“真是愚蠢的人族，你们以为他真的毫无还手之力吗？他是担心你们身首异处才不敢妄动。” 栾宏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冷冷地说道。
　　一旁的姬恒暗中运起灵力，在手中凝结流霜，他已下定决定，今日无论如何，定要护住邻国之主的安全，否则他不知该如何向王交代。
　　姒野、妘哲和己沫同时蓄力，准备和姬恒一起朝栾宏攻去，就在他们屏息凝神快要动手的时候，一道蓝光划破天际，直飞下来将困住垠渊的几道黑气齐齐斩断，所有人都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退数步。


第34章 苍生念之二
　　“王上！”紧盯着栾宏的姬洹最先看到那道光，这是来自天钧之主的神光。
　　这一声带着敬意的呼唤，如同一支奇兵，让所有人高悬的心都放了下来，所有天钧贵族，都朝空中落下的那席白影跪下，连尚未彻底明白来人是谁的部分丹陆贵族，也跟着他们的长君一起躬身下拜。
　　弥泱径直走向依然被黑气缠绕，用万般不情愿的眼神看着她，连连摇头的垠渊，只是轻轻一点，缠成结状的黑气立刻散开，如残兵败将般仓皇逃窜，她扶起因被黑气吸附太多神力而半跪在地上的人，将金光推入其体内，在生息之力的拂煦下，本已脱力的身体再次神力盈满。
　　不待那些手持短刀的靖边军反应过来，无数光刃已经刺进他们体内，黑色短衣上被扎得如同筛子，方才还目露凶光贪婪地看向猎物的靖边军，接二连三倒下，他们身上生的气息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
　　“弥泱，你居然违背神规，屠杀凡人。”栾宏难以置信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无法相信那个天道的制定者竟然亲自打破一手定下的规矩。
　　“焚祭，你也配和我提天道。”苍白的脸上尽是凛冽的神色，带着杀气的墨黑眼眸扫过死去的数千名靖边军，弥泱冷笑着说道：“他们，不辨是非，视人命如草芥，大肆屠戮，岂配称之为人。”
　　她对这支令人闻之色变的军队有所耳闻，他们全由孤儿组成，情感淡漠以杀人为乐，取人性命后饮人血食人肉，训练出这样一支人性泯灭的杀人机器的正是丹陆的靖边侯。焚祭果然是找了个好帮手，这溟洲大地，除了那位被两国唾弃的君侯，再无如此冷酷之人。
　　“垠渊，看吧，她果然还是来了。”栾宏对刚站起来的垠渊说道，这一局自己算是猜到了结果，他转头看向弥泱，面上多了几分忌惮的神色：“你为了南斗分明消耗了那么多神力，竟然还敢前来。”
　　“那又如何？”仿佛在阐述一件无关痒痛的事，但弥泱并没有否定栾宏的说法。
　　被护下的垠渊暗暗心惊，手心变得冰凉，刚才被困住时，他已察觉附在栾宏身上的是焚祭的灵念，作为神族的宿敌，黑暗与邪恶的源泉，焚祭本身有着比神族更强的恢复能力，所以哪怕是几缕残念，只要附在心甘情愿为他效力的人身上，便可释放出纯正且破坏力惊人的暗之力。尽管现在的怨灵之主只是以灵念的形式存在，尚未重新凝聚成形，但邪力却和曾经相差无几。
　　刚才那一句反问，就等于承认了栾宏所说为真，眼前的人并非为一抹元神所化，而是令自己朝思暮想愧疚三千年的同生之神，她身上的旧伤未愈，又刚消耗元神之力，如果和焚祭对决起来，当真能全身而退吗？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三千年前被封印的万烬之芒如今在栾宏身上，虽然自己早已重聚元神之力，但新生的元神之力依然会感应曾经的神力，此时他只要释放神力，就会被吸附到对方体内，万烬之芒，要么彻底摧毁，要么洒向大地哺育众生，才能斩断其与自身的联系。
　　“尊上。”白光落在地上，奎山追随着弥泱的步伐姗姗来迟。
　　刚起身的众人再次躬身见过巫神，余光瞥见垠渊没事，他的目光全落在众神之主身上，始终不愿意看向对面的栾宏。
　　“都来了啊，还挺热闹。”栾宏说着后退两步，腾空跃起，张开双手，宽大的衣袍上黑气涌动，刚刚死去的数千靖边军身上黑气流动，顷刻间，地上的尸骸化作怨气，开始涌入他体内。
　　对于这样的结果，弥泱既不惊讶也不阻拦，这些浑身沾满无辜百姓鲜血的恶魔，死后除了化作无法净化的怨灵被彻底消灭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他们还能有什么样的来世之路。
　　“奎山，你和姬洹护送两国百姓进入潇湘林和乌瑶林，我在树林外设了结界，过去之后，让他们自行回家便可。”她对巫神吩咐道，转而又对姬恒几人说道：“你们四个守在潇湘林外，百姓都离开后你们才可离去。”
　　看似下达给天钧四人的命令，实则是说与两国四姓所听，丹□□姓见己国之王没有开口，便默默达成一致，待丹陆百姓离开乌瑶林后，他们四个再返回焱城。
　　担心慢则生变，奎山用神力将抱成团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百姓圈住，两国百姓本就分南北而坐，方才在变乱中又朝自己国家的方向逃跑，因此极其容易将他们分为两拨。姬洹还没来得及反应，被一分为二的百姓就被分别送入潇湘林和乌瑶林中，两国贵族见状，纷纷御风逃离这个黑气弥漫的龙潭虎穴之地。
　　王城禁卫不懂术法，在姬恒的安排下，由姬洹率领他们前往潇湘林中安置，因担心焱城再起变故，垠渊命令姚威等四人立刻前往乌瑶林，百姓平安后即刻返回。
　　只是眨眼间，原本人流熙熙攘攘的祭场，空旷的只剩下天钧四姓，他们正要奉王命离去，突然听到一阵狷狂的笑声。
　　栾宏将最后一股怨气吸入体内，身上黑气大盛，他在空中狂笑着，头发凌乱地飘散着，猩红的眼眸盯着下面的四个人，年纪最轻且历事较少的己沫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肩头微微颤抖着。
　　“弥泱，你以为你能护得下所有人吗？你看看她是谁。”他手中黑气挥出，一个人影被包裹在黑气中央。
　　“姐姐。”己沫失声叫道，秀丽的面庞上带着一道狰狞的疤痕，黑气中的女子紧闭着眼双手交叉在胸前，正是不知所踪的天钧前任摄权大祭司苏婉。
　　“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她鼓起勇气盯着栾宏问道。
　　这数十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怨恨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姐姐，她们关系如此亲密，却因为一块小小的玉佩，姐姐将她囚禁折磨，可当她魂魄回体恢复意识得知姐姐这些年的遭遇后，她依然对这个曾经无话不说的姐姐深感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