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 (浪沧君)

　　几人不知该如何解释，也不忍将她被扔出来之事再说一遍，即便是沉稳冷静的姒野也惊疑不已，对于这一状况，他只能理解为王担心颇爱面子的小姑娘被当众人之面扔出后无地自容，再将她扔出来的瞬间让其入睡。
　　看来自己又被巫神扔下，姝妤撑着地面站起来，不甘心地咂嘴，不到一个月，这已经是第二次，上次在云都城外，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抛下。
　　“大司徒，王上她当真是神？”妘哲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神怎么就成了人族的王？
　　“不仅是神，还是神族之主，巫神告诉我的。”姝妤一句话再次让所有人沉默，他们暗自庆幸自己对王族忠心耿耿，对天钧尽心尽责，从未动过非分之想。
　　姒野、妘哲和姬恒先赶回云都，己沫则骑上马儿和小姑娘一起慢悠悠地返回，现在的她，身体完全恢复，灵力充盈，俨然是己氏真正的族长，天钧名正言顺的大祭司。
　　干泽中，两个人影缓步而行，在泛着光波的泽水上如履平地，北辰从胸前抽出一阵蓝色的光，蓝光越聚越深，逐渐变成幽蓝色，他将手中的神光恭敬递给弥泱：“这星辰之辉下神一直蕴养在元神中，如今归还尊上。”
　　幽蓝色神光如包罗万象的星空，囊括万千星辰，这是天地间最强大的神力，弥泱并未接过三千年前从她体内抽出的神力，她朝那团幽蓝色神光上再注入一道金色神力，对手握神力的北辰说道：“你即刻返回玄墟，点亮那一方星辰，再用此物蕴养我神族万千神灵，我已不需此物。”
　　神之一族，靠元神源源不断凝聚神力，哪怕一时将神力散尽，只要元神不毁，亦可再聚。
　　“尊上，近百年来，泽中有暗之力异动。” 北辰再次将神力收入元神中，迟疑着走到弥泱跟前，小声说道，
　　微抬起眼角，弥泱对词话不置可否，暗之力一事她已知晓，但依适才所言，暗之力现世已有百年，奎山镇守溟洲三万年，垠渊醒来也已有百年，但他们皆未提及此事。
　　还是说暗之力只是隐迹于泽水之中，从未在人流之地出现，想到垠渊三千年前近乎疯狂的举动，如今暗之力出现又与他醒来的时间相近，莫非这其间隐藏着什么秘密？饶是作为众神之主的她，一时也无法看破玄机，现下之计，只有快些破除禁制，让十位星君俱归玄墟。
　　“依你之见，此股暗之力或强或弱？”若暗之力过强，以神君之力未必能与其抗衡，想到此处，弥泱一惊，连忙问道。
　　“区区残力，并非下神对手。”甲胄在身的北辰不屑的一笑，他亦明白此问的含义，如果作为十宿之首的他都无法对抗这股力量，那其余几泽中，必然危机四伏。
　　“南斗不日亦会归来，你二位以我之元神之力运化玄墟神灵为神兵，此事不得有误。”弥泱微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想到日后之事，她神情严肃，威严的声音化作一道古老的神谕，在天穹下回响。
　　“下神谨遵神谕。”北辰再拜，彻底化作银光消失在空中。
　　弥泱独自站在泽面上，千年来平静无波的干泽，因禁制被除再次泛起涟漪。泽中的灵光四散，延伸到天钧的每一个角落，天钧人的圣泽，再次庇护着这片土地上的子民。
　　她来到泽畔的草地上，抬头看着万层云端之上的故土，天鉴台上星辰闪烁，离去三千年的神君已经回到玄墟。
　　北辰星君归位，与之同源而生的南斗星君必会有所感应，因干泽禁制破除后，北境之地灵息丰沛，南北失衡必然波及尚未复常的丹陆。被奎山以神力送回的四人，正紧张地盯着坤泽，时不时看向在这里站立已久却始终一言不发的王。
　　“她为何还不来？”垠渊焦急地问身旁的奎山，他也想快些破除禁制让南斗返回玄墟，坤泽中封印的神力虽属于他，但当年的第一重禁制全由另一人所下，若没有那人帮忙，纵使他再厉害，也无法将以身设下禁制的星君唤出。
　　看似平静的奎山比谁都要焦急，在溟洲日久，他深谙南北相互牵制的道理，若坤泽中被封印的神力感受到地上异常而涌动，数千里的丹陆极有可能一夜之间变成泽之国。
　　“尊上，不如我们先到泽中探查一番，到时也好快些行事。”苦于一时无应对之策，他只能有口无心地一说，缓解眼下的焦灼。
　　这随意的一提正中垠渊下怀，他朝泽中走去，想着没准下去一看，就能找到解决之法，临走前还不忘吩咐不知所措的四位臣属待在原地等候。仿佛被遗弃的四人茫然应着，呆若木鸡的看着巫神和王一点点没入水中，这个场景对人族来说，简直就像两人在寻短见。
　　越往泽中央深处走，垠渊就越觉得不对劲，既然有神力封于泽中，泽中灵息当流入泽低。可越往下泽中越是一片漆黑，至十丈之下，伸手不见五指，他朝下方释放出一丝神力，一来将泽水照亮，二来为感应属于自己的神力。
　　“尊上，此处毫无灵力波动，恐怕有变，依下神之见，我们还是先上岸为妙。”奎山不日前曾去往巽泽，泽底有银色神光，完全不似这般黑暗，他担忧地说道。
　　暗之力乃是至强而诡异的邪力，能压制众神君的神力，更于净化之力相克，如果泽中真有暗之力，以他俩的实力，未必是对手。
　　“那是什么？”垠渊全然没有理会奎山的提议，他指向神力照亮的尽头，微光中，似是有个人影在闪动。
　　像是迷失了心神，他直直朝人影处走去，奎山紧紧跟在后面，暗中凝聚神力，以防不测。当他们靠近的时候，人影涣散，四周弥漫起浓浓的黑雾，如吐露着毒液的长蛇，逐渐将两人包围，垠渊大惊，连忙运力抵抗，却发现体内神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光迅速闪过，将两人从黑雾中捞出，再次看到亮光，两人已稳稳落到陆地上，还没回过神来，四个人影就将他们包围。
　　“王上，您没事吧？”姚威焦急地问道，天钧王到来后，他只说一句他们去了泽底，对方连眼都没眨就直冲泽中，这让他顿觉不好。
　　“不想活可以换个死法。”白光落地，带起几片水花，熟悉又害怕的声音在垠渊耳边响起。
　　“是他提议的。”即便是臣下在场，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一把拉过奎山说道，却不敢直视那双墨色的眼睛。
　　“他让你去跳昧谷，你去不去？”想不到堂堂神族副主，能指挥漫天诸神之人，竟将责任推给一个巫神，弥泱生气之余险些笑出声来。
　　看来是自己不加思量的举动惹得她不快，那绝非一句调侃之言，四姓不解那一问之意，垠渊却深谙其中玄妙，昧谷之火乃是羽嘉烬火，能熔尽万物。而火起的原因，则是当年自己闯入太虚之镜，刺出的那一刃，惹怒了栖息在神柱下的神鸟，三千年不熄的火焰，便是神鸟对他无尽的恨。
　　“我只是一时心急，才险些铸成大错，以后我一定多加思虑。”为了避免挨骂，也为了缓和气氛，他坦然承认错误，奎山对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倒是后面那四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
　　丹陆的王，自从归来那日，一向孤傲不近人情，怎么面对邻国之主，能这般卑躬屈膝，以求原谅？
　　“你探查一下国印在不在里面。”弥泱脸色平静了些，指着坤泽面说道，丹陆之事，她不便插手，在场七人，只有丹陆之王去探查最为合适。
　　“不在。”垠渊斩钉截铁地回答，他甚至不曾动一根手指头。
　　四姓之长闻言，神色巨变，国印关乎丹陆国本，如果失窃，必将引发动乱，奎山亦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当日他亲眼看着国印被丹陆人封入泽中，溟洲人族，绝无实力将其取出，怎能不翼而飞。
　　只有弥泱对此毫不意外，泽中毫无灵力波动，要么就是泽中的灵息神力被另一股力量封住，要么就是被人取出。能让泽底一片死寂，在泽面却看不出一丝破绽，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她把姚威等四人带到泽中央，又站在他们之中，让四人以她所站的位置为据点，同时释放赤火，赤火便是流金之术。四人一阵沉默，他们不敢动手，四姓合力，威力如此巨大，赤火焚身，尸骨无存，中央站的是天钧之王，只要有一点闪失，天钧百万大军便会举戈杀来。
　　“现在你们可以动手了吧？” 看四人面面相觑，弥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在周身布置上结界，说道。
　　四人还是不愿动手，尽管有结界，以下犯上，乃是大不敬之举，而且王和巫神就站在身旁，四人皆知王甚是在意天钧王，巫神亦敬重天钧王，如果这两人不点头，他们实在不肯冒这个险。
　　“你们快动手，别墨迹。”比起紧张的四人，垠渊倒是一脸轻松。人族为何总是如此爱高估自己，区区流金，怎么可能伤得了天地孕育的神族。
　　“在赤火中混入一滴你们的血。”弥泱眼看四人就要放出赤火，忙提醒道。
　　“不要把你们的血碰到天钧王身上。”一旁的垠渊赶紧接过话，那人一向不喜欢沾染血污，虽然征战四方，免不得血染战袍，但神族之主的确厌恶血腥之气，不知面前之人，是否也和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