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 (浪沧君)

　　只是被轻轻一推，残魂就从神殿中跌落，他看到自己在逐渐飘散，看到兰裳似乎就站在云端，只是冷冷的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一丝怜悯，在那之后，便是无尽的深渊，眼前只有看不到边的黑暗。
　　“兰裳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玩意儿，真是白瞎了她那一身高贵的血脉。”看到残魂消失在云层中，汐樾依旧恨意未消，心想这样实在太便宜那抹目中无人的残魂。
　　“当初的洛川可没这么讨厌，兰裳自小在人们的奉承声中长大，能看上那样一个单纯的少年也不足为奇。”弥泱曾去往三千年前，见过那时的洛川，还是人族少年的男子，的确像如今榻上的小姑娘那般招人喜爱。
　　人族不是神族，无法终其一生保持如初，他们短短百年的生命中，历经各种变故，看过人情冷暖，最后都不会如幼时那般纯良，只有适应了这个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世道，他们才能更好地活下去，洛川虽因改命而获得了特殊的魂魄，然而无论怎么改变，他始终是出自人族，那些出生便带来的印迹，是无法抹去的。
　　因不愿相信所爱之人会弃自己而去，在大地上飘荡多年寻求未果的残魂，在就要绝望之际，遇上了和挚爱有着相同面孔的无所不能的神，挤压数千年的情绪宣泄而出，却得到陌路人那般冰冷的回应，这让他最终被那些执念吞噬，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神族会好奇下界生灵为何毫无原则，为了目的而反复无常，然而他们都忽略了一点，神之所以可以不为外界左右，永远听从自己内心所想，那是因为神拥有凌驾众生的实力，作为苍生的主宰者，连天道都无法控制他们，而人族，甚至无法决定明日该去往何处。
　　“你说兰裳她真的爱过洛川吗？”汐樾虽然知道那段往事，绝不知道详细发生过什么，她总觉得兰裳未必真的爱过任何一个凡人。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对于这一问，弥泱大感出乎意料，兰裳和洛川之间发生的一切，用世俗的眼光来看，那就是男欢女爱，而且是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一类。
　　汐樾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感觉，兰裳在苍生和洛川之间选择了苍生，但这个选择并不是非做不可，她可以一手兼顾苍生，一手兼顾爱人，若不是焚祭带来的意外，他们两人分明可以好好度过一生，难道神族化身的一国之君，连隐藏一个凡人的能力都没有吗？
　　兰裳是否真的爱过洛川，弥泱也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虽然那时自己的一丝元神所化，但自己并不了解她的全部，最初的相遇是偶然，却唤起了那丝元神中人性的一面，在最后做抉择时，她或许已经不再爱他，但在逆天改命之时，她必然是喜欢他的。
　　“就算是喜欢过，兰裳也未必真的爱过洛川。”汐樾摇着头自言自语，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兰裳不会真的爱上那样一个偶然闯入的男子。
　　“别想那些了汐樾，现在还是把人皇之力取出来更要紧。”弥泱点着榻上小姑娘冰冷的额头，那具小小的身躯如同寒冰一样僵硬。
　　这是为了防止洛川残魂再次进入小姑娘体内，所以才暂时封住了她的身躯，现在只是轻轻一点，神力流动过她的额头，身上的寒冰逐渐化去，汐樾上前拍了拍小姑娘的脸颊，还是那样柔软，自从残魂离体后，这张和那个三千年前的男子一模一样的面容，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
　　想在凡人体内取出人族的至强之力，对一般人乃至仙妖来说，都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人皇之力一旦认主，就会永远存在那副身躯内，无论经历多少次轮回，都能找到之前的主人，但对神族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天道不能违背神族的意愿，天道所成的灵力，会心甘情愿为神族所用。
　　弥泱将手掌从姝妤的额间移到胸前，透过衣物能看到淡绿色的光芒从小姑娘的四肢朝丹田处聚拢，之后额间凝出一点绿光，汇入丹田中，光芒在丹田处凝成团状后，向上移动到她胸前，拳头大的一团灵力闪着绿光。
　　刚才凝聚人皇之力的时候，弥泱才发现这道人族中最强的力量竟然是无法恢复的力量，用一次便少一点，虽然每一次使用，灵力的威力都一样，但消耗过后，这道灵力的持有者就无法再次让灵力充盈，直到彻底耗尽的那天，怪不得灵力虽在此时择主，却不愿为小姑娘所用，原来是时候未到。
　　她用神力牵引着绿光，将人皇之力取出，一探小姑娘体内，莫说之前修得的灵力，竟然连灵识都随着灵力被带出而消散，好在小姑娘本就是古尔列人，就算没了灵识也无碍，只是再无三百载的寿术，最多不过八十年便会撒手人寰，经过这一番折腾，小姑娘的三魂七魄算是彻底形成，日后大限之日，便可入往生泉，永世轮回。
　　人皇之力仿佛受到感召，自觉钻入弥泱掌中，她将白玉榻上的小姑娘唤醒，打着哈欠手抬得老高，身下的凉意让姝妤一翻身快速离开玉榻，一觉醒来，精力充沛，就是身体不如之前那般轻盈，想到来前王的话，她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发现自己体内连最基本的三道灵力都已荡然无存。
　　“王上，为何我体内没有了灵力？”她满心不解地问道，不是说要给她新的灵力吗？
　　“你不是说可以不需要灵力吗？就这样做一个普通人也挺好，你的身份足够你这一生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弥泱故意逗着小姑娘，那红扑扑的小脸一急之下如同熟透了的苹果。
　　话的确是自己说的，可是尝尽了甜头哪能轻易放弃，姝妤一想到日后没了灵力，行路得依靠马匹，遇到危险都不能保护自己，关键是那串银铃还被王收走，不归自己所有，以后她想要去哪儿，都得带上一群侍卫，那不是轻而易举就被他人找到，想要瞒着父亲出去溜达，就再无可能。
　　绝不能不要灵力，无论是软磨硬泡，定要讨到一点儿，她打定主意，跑到弥泱面前撒着娇说道：“王上，您看之前我好不容易练出灵力，有经过那么多努力才得到人皇之力，您虽然把人皇之力取走，但能不能给我留一丁点儿灵力，以后我也能好好保护自己。”
　　若面前的人是姬恒或者姬洹，此时怕是早已答应小姑娘，他们那些做父兄的，最经不住女孩撒娇，可那是神族，这些下界的小把戏，他们完全不受用，任凭小姑娘磨了半晌，弥泱就是没有点头。
　　眼看求王无用，姝妤脑袋一转，目光落在一旁的汐樾身上，俨然忘记了在少阳时，这位神君看向自己的凌厉目光，她不停说着各种奉承的话，只盼望着这位王最在意的人给自己求情。
　　当小姑娘说到我最喜欢神君这句话的时候，汐樾一转头按住她的双肩问道：“你之前说喜欢弥泱，现在又说最喜欢我，你到底喜欢谁？”
　　“我，我都喜欢，你们对我都很好。”小姑娘缩着肩说道，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句喜欢，会引来神君这么大的反应。
　　“你记住，不允许喜欢弥泱，别的你要喜欢谁都可以，听明白了吗？”汐樾紧了紧双手，一本正经地说道，从严肃的神色上，看得出她对此事极为认真。
　　姝妤哪里敢说一个不字，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听得清清楚楚，还重复了一遍不允许喜欢的话，抓住自己的神君这才松开手，可她并没有替自己求情，而是坐到了白玉榻上，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坛酒自顾自的喝着，这一刻，小姑娘真想破口大骂，自己废了半天口舌，竟然没有一个人听进去。
　　“你就真的这么想要回灵力？”过了半晌，弥泱看小姑娘委屈的撇着嘴，想着凡人若是哭起来，真惹人心烦，便起身问道。
　　仿佛看到了希望，姝妤连连点头，口中嘟囔着虽然之前的灵力只有那么点儿，但也是自己辛辛苦苦修炼来的，跟在自己身上也有些时日，现在说没就没，还真有些不适应，而且也不想让自己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要灵力，而且是之前修炼的那些都要。
　　想要便想要，还要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修炼不易不假，但用在这女孩身上可不恰当，她何曾尝过修炼之苦，由于体内特殊的灵识，她在短短数月内就得到了别人数十年才能修炼出的灵力，而且她从未体验过修炼过程中那些冲击和灵力的反噬，还让两道来源完全不同的术法在体内相融，这哪叫什么吃苦。
　　“你说修炼不易，我看的确不易，要不这样，我将天钧四姓修炼半年能得到的灵力赋予你，如何？”弥泱铁定心要好好逗一逗这个小姑娘，就她曾经还以为这女孩真的成熟了许多，不再似从前那般调皮顽劣。
　　正想说好，一想半年，那可不行，姝妤记得以前曾听哥哥说起过，四姓虽有超出常人的灵根，但修炼不易，最开始稳固根基时，需要数年时间，这么看来半年的修为，甚至连寒冰都不能召唤出，要了可能会变成别人的笑柄，怎能就此善罢甘休，她笑嘻嘻的不说话，只是偶尔摇摇头。
　　看来这小姑娘也不傻，知道凡人半年的修为什么都做不了，弥泱开始一本正经地数落着，自己这么做完全是出于体恤凡人修炼不易，若是因一些别的缘故将大量修为给了谁，那便是对他人不公，毕竟之前的事，大家也心知肚明，完全是由于残魂介入，才让小姑娘短时间内有了那些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