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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过的白月光来找我了 (裁云刀)


  她又想起屋檐下那个无言的拥抱,还有他晦暗专注的深邃眼瞳。
  “想什么呢?”曲不询终于走到她面前,神色如常,还带着点笑意,目光却不错眼地观察着她的神情,“还没回神?”
  沈如晚垂眸。
  她没说话,又像是不知道能说什么。
  曲不询凝视着她。
  “刚才你突然就冲出去,把两个小朋友吓了一跳。”他语气舒缓,像是玩笑闲谈,不经意般伸手,不轻不重地拉住她的手,用力把她的手拢在五指间,牢牢握在掌心,“都以为你忽然有事,急急地要来帮你,我还笑话他们,沈前辈要真是有事还用得着你们来帮?别来送人头就不错了。”
  沈如晚不说话。
  曲不询余光观察了她半晌。
  “生气了?”他又拿玩笑来逗她,“不会是因为我没当场追出来找你,你生我气吧?”
  沈如晚终于抬眸看他。
  “你要不说这个,我还没想起来。”她淡淡地乜了他一眼,“不过你既然提到了,我就得问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曲不询看她愿意搭腔,松了口气。
  “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怕你一转头又看见我,心情更差。”他语气轻松,可看她的眼神却一层薄薄的忐忑,“总得给你一点暂时摆脱我这个烦心鬼的时间。”
  沈如晚意味不明地睇他。
  曲不询望着她,“刚才我说剑修的剑能斩天地鬼神,就算对手再强大,也要信你手里的剑能陪你在最后一口气湮灭前取走对手的命。你……”
  就是在那时,沈如晚手里的东西忽而掉落,转身就走。
  沈如晚顿了一下,偏开头。
  “之前在秋梧叶赌坊,奚访梧问你,你现在还提得起剑吗?”曲不询语速很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斟酌,“那时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没说话。再后来,你说你很久不用剑了。”
  沈如晚默不作声,垂在身侧的手却慢慢地紧握起来,攥得很紧,指甲也掐进掌心。
  “刚才叶胜萍说,你和以前不太一样,像是变了个人。”曲不询望着她,“我想起来,从我们在临邬城第一次见面起,没看过你用剑,好像也没见你身边有剑,你身边没有留下一点关于剑的痕迹。”
  “沈如晚,”他很慢很慢地说,仿佛每个字都很艰难,浸在苦涩的泉水里,“你是不是,也有心魔?”
  心魔缠身,所以再也握不住剑,所以再也不曾用剑,像是从来没有过那段握剑的人生。
  沈如晚的侧脸紧紧绷着,像是用尽全力维持平静。
  “够了。”她说,用力把手从他手中抽出,“你说够了没有?”
  “谁跟你说,我不用剑是因为我握不住剑?”她骤然抬眸,幽黑眼瞳里炽灼欲燃的烈火,几乎要把她和他灼烧殆尽,“我不用是我不想,只要有一天我需要握剑,我就一定能握住!”
  握不住,也要握。
  曲不询目光沉沉地凝望着她,神色也紧绷着,嘴唇紧紧抿着。
  他们沉默地对峙着,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把目光挪开,像是两尊沉默的雕像,又或者是冰冷的凶兽狭路相逢。
  “吱呀——”
  旁边商户的门忽然被推开,里面走出人来,正好撞见他们沉默的对峙,不由吓了一跳。
  “呃,那啥,你俩在我门口有事吗?”那人小心翼翼地问。
  沈如晚没理他。
  她仍然冷冷地望着曲不询,仿佛她遇到的所有困境都和他有关,即使她心里明白这都是迁怒。
  曲不询沉默了片刻。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率先转过头,望向从门内出来的人,神色还沉凝,但态度却已客客气气,“不好意思,挡了你门口,马上就走。”
  沈如晚急促地深吸了好几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
  她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向前疾行。
  身后,曲不询朝那人再次道了声歉,快步追上她。
  沈如晚看见他就烦,一偏头转向另一个方向,加快脚步。
  曲不询真是被她气笑了。
  明明都是修士,生气起来居然能这么幼稚,别说是他了,就算换个刚入门的修士,能被她加快脚步甩掉吗?
  真是该他的!
  十来年前若大大方方地缠上她,十年后也不至于改名换姓被她乱发脾气。
  “刚才我在陈献面前说的那些话,你别当真。”曲不询不远不近地跟在边上,长长叹了口气,“我说剑修的剑能斩天地鬼神,就算对手再强大,也要信你手里的剑能陪你在最后一口气湮灭前取走对手的命,不然就不配握剑——我是吹牛的。”
  沈如晚一顿,回过头来,也不正眼看他,只是从余光里瞥他一眼。
  曲不询直直望着她。
  “不骗你,其实我也不是永远能握得住剑。”他说,“我也不是一直坚信自己能赢,我也有过握着剑、还没交手就已经觉得自己要输了的时候。”
  有的,他也有的。
  就那么一次,就在她的面前,就在她的剑下。
  那是长孙寒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还没交手,就已望见长眠。
  “其实一时的犹疑是很正常的。”曲不询看着她,静静地说,“没有人能从始至终坚信不疑,每个人都会动摇。最重要的是,在动摇和犹疑之后,能不能下定决心,重新找回自己的信念。”
  在归墟的那么多日月,他也犹疑过、颓废过、自暴自弃过,可在无边的天川罡风无声的诘问里,他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说:你不甘心。
  所以他重新拿起剑,去压倒这不甘心。
  “破而后立。”曲不询低声说,“所有让你动摇而又没有放弃的,只会让你越发强大,沈如晚,你信我。”
  沈如晚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很久。
  曲不询坦然地和她对视。
  可过了很久,她主动挪开了目光。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她没什么表情地说,“你不用再说了,好意我心领了,以后也没必要再说这件事了。”
  她偏头,神色淡漠,“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在乎。”
  曲不询深深看着她。
  真的不在乎吗?那又为什么仿佛如被触及逆鳞,勃然大怒呢?
  “行吧。”他低头叹了口气,“你不想说,那就不说。”
  对沈如晚这种倔脾气,就得顺毛捋,她说不要提,至少现在不适合继续说。
  “刚才叶胜萍已经交代了,他每次凑到了一定的人,就会和买主联系,就在桃叶渡的茶楼约见,然后交货。每次来见他的人都不一样,对方会提前告诉他下次和他联系的人的特征样貌,叶胜萍不认识他们。”曲不询扯开话题,不至于让气氛那么剑拔弩张,“下次联系的时间在半个月后,我们可以提前蹲守,跟着卖主查下去。”
  提起七夜白的进度,沈如晚侧耳认真听他说。
  曲不询笑了一下。
  “总之,这条线索算是被我们抓住了。”他不无叹息地摇了一下头,“来之不易啊。”
  沈如晚默然。
  隔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岁月,终于到她手边的线索。
  “刚才我遇到一对母女。”她沉吟,“她们也知道七夜白。”
  她把遇到干练女修和驹娘的事简短地说了一遍。
  曲不询神色微凝。
  “钟神山。”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当年他陨落的那个雪原,再往北走,就是钟神山。
  按照这对母女的说法,那时钟神山的山庄应当还没开始种七夜白。
  “先跟叶胜萍的这条线,如果这条线断了,就去钟神山。”他抬眸。
  沈如晚轻轻点了一下头。
  她也是这个打算。
  曲不询神色沉沉地站在那里思索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神色稍霁,仿佛雨过云开,思绪回转,慢慢露出轻松之色,懒洋洋地一伸手,伸了个懒腰。
  “这么说来,”他说,“倒是多了半个月的休息时间,正好,桃叶渡也很有意思,在这儿走走逛逛,倒也不错。”
  沈如晚意味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你还挺沉得住气的。”她说,“有一点空闲,就想着舒坦玩乐。”
  曲不询一笑。
  “那不然呢?”他反问,“有事没事都紧绷着,从来不休息,永远在操心那些有的没的?那不是要累死了?”
  没有谁比他更明白那种感觉。
  忙忙碌碌,到合眼前,竟没一刻全然放松舒心、为自己而活。
  多悔恨。
  曲不询悠悠叹了口气。
  “除了恩恩怨怨勾心斗角,还要有生活。”他语气平实地说着,平平淡淡,但每个字都发自深心,“不管人生怎么奔波,日子还是要好好过,这才不会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活过。”
  他说到这里,忽而觉得自己特别像是童年在敬贤堂听那些年纪一大把、头发花白的老修士发出的感慨,莫名沧桑,透着一股身未衰心已老的暮气,不由有点尴尬,干咳一声,转头去看沈如晚。
  一眼望去,沈如晚竟顿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曲不询一愕。
  沈如晚怔怔然看着他。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除了恩恩怨怨勾心斗角之外,还要有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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