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韩追自己下凡历劫,陆惜剑的性格也与他本人相差巨大。
“待我恢复仙力,这一世也成了前世。只要记忆尚在,前世和现世又有什么分别?那都是你。”韩追如是说。
这番甚至有点涉及到哲学的探讨,差点把钟灵给说懵了。
如果人的主观世界是记忆组成的,穿过来的她继承了灵娘的记忆,灵娘前世所发生的一切,她全都有切身的体会,仿佛亲身经历。
钟灵一时间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到底是她成了灵娘,还是灵娘在沉睡中梦到了在现实世界生活的她,继承了她的记忆?
能替她解开这个迷惑的只有系统了,毕竟是它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
【系统:这确实上升到一个哲学思辨的问题,你是唯心主义还是唯物主义?】
钟灵:有什么区别?
【系统:从唯心主义看,你继承了原身的全部记忆,因为钟灵的记忆对你的影响更大,所以塑造了你的性格,但不可否认的是,拥有两段人生记忆的你既是钟灵,也是灵娘。从唯物主义看,你所用的身体是灵娘的。这两者之间,并无差别。】
钟灵觉得跟一个人工智能讨论哲学,纯粹在浪费时间,单刀直入地问:我想知道的是灵娘的灵魂还在吗?难道她还存在于这具身体里?
【系统:在这个世界并没有灵魂这个概念,修士在修到元婴镜后,神识可以出窍,有些接近你说的灵魂。不过灵娘是被点化成仙的,并没有元婴这种东西。】
钟灵思考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没有灵魂的概念,那第一世的灵娘死去后,韩追又是怎么认出投胎转世后的灵娘呢?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
【系统:虽然没有灵魂,但有神识烙印,你可以把它理解为灵魂的标记,人在投胎转生之后,这种烙印依然存在。而修为高深的神仙是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神识烙印的,这种烙印独一无二,绝对不可能认错。】
原来如此……
钟灵茅塞顿开之时,系统又向她丢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不过有一件巧合的事,我应当告诉你,你和灵娘的神识烙印是一样的,否则你也不会这么顺利地接管她的身体。】
钟灵一怔,如果拥有相同的神识烙印,就代表着一个人的前世今生,那岂不是说明……现代的她其实也是灵娘的后世?
她其实一直都有些疑惑,为什么偏偏是她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又为什么这般凑巧,她们的名字里都带有“灵”字……
钟灵在这一刻,才恍惚找到了答案。
曾经的自己以为拿的是穿越剧本,没想到手握的居然是重生剧本,只不过重生的不是前世的灵娘,而是成千数万年后的自己。
就在钟灵看起来在发呆,实则在跟系统对话的功夫,韩追的视线落在她的灵台上,用神识看到了她刻在神识里的烙印。
她的神识烙印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形状,成仙后数千年里,他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的烙印形状是顽石,有些人是杂草,没有一个人的神识烙印像她这般特殊,让人看一眼便能过目不忘。
钟灵无声的叹气,若没有那神识烙印的事便罢了,她当能自我欺骗地说,灵娘的前世与她无关,可现在看来,她跟面前这男人几世的纠葛真是梳不清理还乱。
如今大敌当前,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接下来的妖魔大军。
钟灵又扯回到方才的话题,万一下次妖魔攻城,真是魔君亲至,桃源城该如何防守?
“两成的胜率太低了,我不能把小桃山压在这么低的概率上。”
钟灵知道如果算上自己,这概率应该还能提升一些,但她从未见过魔君,不知对方底细,根本也没法计算敌我差距。
领地里的其他修士就不用指望了,在能力相差过大时,远不是靠人多和数量就能弥补的。修士们连应对四大魔将都困难,到时候真正对上魔君,能和其过上两招的,恐怕只有她和韩追。
“不止是应对魔君重黎,你忘了,除了四大魔将,他身边还有一个需要忌惮的人。”韩追道。
“你是说段雪容?”
幸亏他提醒,钟灵差点忘了,那瑞雪城山神段雪容叛仙投魔,不惜用一座城池,数万凡人的性命献祭给妖魔,如今已成了魔君的走狗。若魔君亲临战场,段雪容也不可能不出现。
也就是说,他们要应对的不仅是魔君和妖魔潮,还要再额外对付一个地仙。
钟灵的头更大了。
相较于一无所知的魔君,段雪容俨然更容易对付一些,顿时一个并不完善的计划在她脑中飞速成型。
钟灵倏地抬眸,目光炯炯地对韩追道:“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配合……”
—
妖魔大军日夜兼程地持续南下,所到之处,残存的魔气堪比百草枯,把鲜绿的草地都变成了荒芜的旱地,树叶凋零,树枝上结的野果纷纷干瘪掉落,成为一颗颗仿佛被火舌舔过的枯木。未来十年内,这些土地都不会长出任何植物。
妖魔各式各样的节肢、长足、马蹄践踏过溪水,水质也肉眼看见地变得浑浊,水里的鱼虾迅速地翻起了白肚皮,若是放这样一群走哪儿破坏到哪儿的家伙们进山,绝对是每一个山神的噩梦。
妖魔大军所经途中,立着一大片高大枯树,其中一棵树的枝桠上立着三只不起眼的小麻雀。
一只麻雀很淡定地眺望不远处的妖魔潮,另一只看起来有些年迈的麻雀,叽叽喳喳地朝一只脖颈上长着一圈白绒毛的小麻雀抱怨。
“灵娘,你自己出来冒险就罢了,拉着我做什么,要是被妖魔发现,我们就完蛋了!”
“拉你过来,自然是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放心,一会儿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不会让你有危险的。”绒毛小麻雀摇晃着脑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韩追,你看那里。”绒毛小麻雀挥动羽翅,拍了拍另一只淡定小麻雀的身子。
他们一眼便望见那行使在妖魔大军前沿的高大马车,它太显眼了,而且在一群连衣服都不知道穿的妖魔之中,会有马车这件事本身就很怪异。
用八只无骨噬虫王虫当马来拉车,又是何等的派头,这马车里八成坐的就是魔君。
不过他们此行的目标并不是他,钟灵的视线顺着马车绕了一圈,然后顺利在马车的右后方发现了一个坐在骨蝎王虫背上,正悠哉打坐的长须男子。
瑞雪城的山神,段雪容。
钟灵觉得此时不应当称他为山神了,一个山神不保护自己的领地子民就罢了,还主动把他们当做祭品献给妖魔,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这三只小麻雀便是用了变形仙法做伪装的钟灵和韩追,以及正在望月楼里喝酒被强行拉来当壮丁的苍元仙君。
这回,钟灵不打算坐以待毙等着妖魔打上门了,决定主动出击。她把计划同韩追说了之后,韩追也觉得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
“韩追,差不多了。”钟灵估算了下跟段雪容之间的距离,对一旁的韩追道。
韩追微微低头,用神念召唤出本命法宝,太阴剑从它背后显现,冲向夜空,在这被魔气和夜色浸染的黑天里,宛如一盏孔明灯,剑鸣呼啸,顿时所有的妖魔都停下脚步,被这突然出现的诛魔仙剑吸引了注意力。
有些弱小的妖魔被剑上的气息震慑,僵着身体不敢妄动,而强大一些的妖魔,如拉车的王虫也停下脚步,高昂着头颅,惊惧且愤怒地吼叫着。
马车里的人感受到异常,珠帘被一只骨节细长的手卷起,一个身穿红衣的高大男子从车内走了出来。前一刻,他还保持着矜贵自持的风度,蹙眉正想呵斥那不好好拉车的八条王虫,后一刻看到那飘在空中仿佛在向他示威的太阴剑时,他脸色一变,顿时风度全失,周身魔气涌动,顷刻间就飞到空中,立在太阳剑旁边,阴冷的眼眸环伺四周。
“这般等不及,竟自己送上门来……韩追,你还不现身!”
魔君重黎眼里翻涌着刻骨的恨意,俊美的脸也微微扭曲着,千年前,他的魔体就是被这太阴剑所斩,看到它仿佛看到了韩追本人。
饶是如此,他也不敢触碰这剑,这剑是上古仙剑,天生克制妖魔,碰一下就要脱一层皮。
四大魔将都长得奇形怪状,钟灵以为这魔君也好不到哪里去,莫不是长着八条胳膊四只眼睛,没想到居然是个年轻男子。
“啧,他看起来好恨你啊。”绒毛小麻雀附耳对淡定小麻雀说道。
“……”
他二人可是有生死之仇的宿敌,能不恨他吗?
绒毛小麻雀摇晃脑袋,这样更好,重黎越恨他越上头,他们的计划才能成功。
“千年不见,你竟变得这般怂了?宁愿躲起来做个缩头乌龟,也不出来会一会我这老朋友?该不会以为光派出一把剑就能拦住本君罢?”重黎继续对着空气虚空索敌,一边围着太阴剑转圈,一边大肆嘲讽,想逼韩追现身。
忽然间,悬浮在半空的太阴剑突然动了,直直地朝着一个方向掠去,重黎双眸微眯,紧跟着也随着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