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大战的惨烈与恐怖,所有来这乾坤界的年轻妖魔都有所耳闻,妖魔从来弱肉强食以强为尊,也因此它们更敬畏强者,至今仍对那位陨落的人族剑尊心生畏怯。
几头妖面面相觑,有谁沉默一下,阴恻恻打量着阿朝,恶声恶气:“跟我走!”
阿朝把剑尖垂下,仍然握着剑柄,跟着这头狮首的大妖往里走。
她一个年轻的人族女孩,在妖魔的地界如狼群中悬一块鲜肉,来来往往的妖兵魔将被灵气吸引都不由看向她,那些垂涎杀意的视线流连在她身上,在触及到她手中剑的那一刻,如被针刺地惊疑避开。
正当时,远处一大群妖兵魔将落地,为首是一个赤豹尖角气势凶残的大妖,它刚落地,鼻尖就传来一股无比清甜精纯的灵气,是人族年少的处.子,对这些妖魔而言,几乎比世上任何花香还芬芳迷人。
黄狰循着香气看去,就看见一个人族少女在无数妖魔的注视围聚中往前走,她身材纤细,容貌秀美,低垂着头,像一头柔软鲜嫩的羊羔。
“好香的处.子。”黄狰口中唾液横生,兽瞳中露出夹杂色.欲与食欲的残暴,他想都没想要冲过去把这少女抓来,被旁边的部下连忙拉住:“大人!这小丫头是衡玄衍的弟子,看她手里拿的太平剑,她是昆仑嫡传,是来找魔后。”
黄狰停住脚,这才看见少女手中垂握的青褐剑。
贪婪稍加褪去,黄狰勉强清醒过来,但犹有不甘。
这样精纯的灵气,秀美干净的少女,简直戳在他最痒处。
部下看他垂涎打量那少女,心头一紧,怕他不管不顾过去夺了少女,伤及魔后的颜面来日触怒陛下,连忙拉住:“黄大人黄大人,刑大人还等着您议事呢。”
听见刑干戚的名字,黄狰冷哼一声,但此刻也不敢耽误了大事,垂涎再三地望了望少女,才不甘地离开。
阿朝低着头,紧握住太平剑,无数妖魔的注视中神容冷静地往前走,直到那带路的妖停下:“到了,你进去吧。”
阿朝抬起头,看见一座华贵美丽的宫殿,高高的牌匾上写着“琼华”,那秀美的字体在斜阳下流光而生彩。
她迟疑一下,慢慢走进去,
“明朝师妹!”
温柔的女声响起,蓝裙披帛的美丽女子在许多侍女的簇拥中快步而出,她容色柔美,气质端庄,目光看向她,露出惊讶,旋即浮出欢喜而关切的色彩:“真是你,我还以为通传错了,怎么……”
阿朝看见她,鼻尖忽而发酸。
“师姐。”阿朝哽咽:“蔚师姐。”
蔚韵婷远远看见少女站在陛阶下,衣衫凌乱,头发松散,紧紧垂握着本命剑,像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绒毛的幼鸟。
蔚韵婷怔住,连忙快步走下去:“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阿朝不知说什么,许多话涌上她喉头,她的喉咙酸胀,却说不出。
“…师姐!”阿朝终于忍不住哭:“对不起,对不起,能不能、能不能和我换一株无患草呀?”
蔚韵婷全然愣住。
第70章
蔚韵婷从没见过阿朝这样哭。
在蔚韵婷所有的印象中,这位明朝小师妹总是笑着的,她有弯弯的杏眼,快活的神采,年少时走路会总忍不住轻轻蹦跳,永远像一只轻盈欢快的小鸟。
她当然有这种快乐的资格,她是衡师伯的弟子,是这乾坤第一人最心爱的小女儿,是昆仑清白干净的嫡传,无忧无虑,天真善良,哪怕只有平平的资质,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最幸福尊贵的人生。
蔚韵婷其实心里一直很羡慕阿朝。
她的人生与阿朝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是半妖,出身在残酷血腥的妖魔界,后来潜伏进人族昆仑为徒,变成昆仑掌座的二弟子,她付出数不胜数的东西,才变成美名传天下的“琼华仙子”,才能在人族与妖魔间得到两全的平衡,才有如今的一切。
但是自己竭尽心血才得到的这一切,衡明朝很早就拥有了,她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去争,有衡师伯无所顾忌地宠爱她、为她撑起一片天,所以她永远能享受着一种孩子似的天真,纯洁干净,又无忧快乐。
蔚韵婷多羡慕阿朝啊,哪怕她琼华剑的美名天下皆知、世人倾慕,哪怕对比起来衡明朝平凡到默默无闻,但只要她是衡师伯的弟子、有衡师伯的疼爱,蔚韵婷心里知道,她就永远不如阿朝的。
但后来,衡师伯祭剑而亡,阿朝就孤零零一个人了。
蔚韵婷羡慕阿朝,更羡慕衡师伯对阿朝的宠爱,她也深切地渴望着这样的宠爱与纵容,所以她选择了魔君殷威,殷威心无城府,粗犷豪爽,他有种种不好,却也是真的珍爱她,愿意给她保护与尊荣,愿意把他至高的权力分享给她,蔚韵婷感动,又觉得安心
——如果没有那场幻境,她真的愿意一心一意回馈殷威的感情。
但因为那场幻境,许多事渐渐变了。
比如现在,蔚韵婷看着自己这个明朝小师妹小孩子似的呜咽。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跑过来说这件事。”
“但我需要无患草。”她吸吸拉拉地抽噎,鼻音浓重:“蔚师姐,能不能,能不能跟我换一株无患草啊。”
蔚韵婷哑然。
“明朝师妹…”蔚韵婷犹豫一下,也没有问阿朝是怎么知道她手中有无患草的。
现在重要的也不是这个。
“明朝师妹…”蔚韵婷轻声说:“你是我师妹,我心里把你当妹妹,有些话我愿意坦率与你说,我手里是有无患草,但那些无患草不是我的,是…”她顿了顿,才说:“是褚少主送来的。”
阿朝不知道说什么,无法言明的狼狈让她脸皮胀红,她感到眼皮酸胀,她低下头,胡乱点了点头:“我,我知道。”
蔚韵婷哑然。
看这情形,显然褚无咎在送给她无患草之前,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阿朝。
蔚韵婷想,也许这三株就是褚无咎手里的全部,听说自己需要,他没有告诉阿朝,直接就把东西送来给自己了。
“褚少主手里有这些无患草,我也很震惊,当时他派人送来时,我以为他是与你商量好的,就收下了,谁知道…”蔚韵婷像是不知道怎么说,她神情难掩尴尬与懊恼,张了张嘴,只苦笑:“是我不好,乱收了东西。”
“…蔚师姐,你别这么说。”
阿朝再忍不住呜咽,一个劲儿摇头:“你这么说,我情何以堪,这从来不关你的事,送了你的东西本就该是你的,是我,我知道我不该来,可,可我真的太需要无患草了,我……”
难堪与愧疚的情绪笼罩在阿朝脑中,她哽咽:“对不起,对不起师姐,我知道无患草你也有用,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不要很多,我就要一株,不然半株也可以。”
“我有很多东西,其他的药和法器…”阿朝慌忙拿出一个储物袋:“这是师尊留给我的,师姐,我都给你,能不能换给我一点,一点就行。”
蔚韵婷露出极难过的神情。
阿朝的心一凉。
蔚韵婷张了张嘴,才面露不忍:“…明朝师妹,你来晚了。”
“我之前在密境中受了伤,以至突破艰难。”蔚韵婷极歉然地说:“我那时候一心想突破,一狠心,把三株草都炼成了丹药,吞服后闭关,才得以突破。”
“可不是!”旁边的翠色罗衫侍女插嘴道:“我们小姐为了突破,三株草都强吞了,全身流了几日几夜的血,才褪而化神,养好了在那密境中受的暗伤。”
“衡小姐,按理您是小姐的师妹,奴婢不该说什么。”罗衫侍女愤愤道:“但这无患草是褚少主送与我们小姐的,自古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换回去的道理,如果你需要无患草,早该与褚少主说,我们小姐哪儿能知道,只是用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反倒对您生愧,平白无故被卷进您这未婚夫妻俩的私房官司里,这实在——”
“翠倩!”蔚韵婷怒叱:“住口!这是我的师妹!谁允你胡言乱语!”
阿朝已经不知道说什么。
她的脸慢慢胀红,但比羞耻与歉疚更深的,是绝望。
她还是来晚了,没有无患草了。
阿朝哑巴,好半响,闷不吭声把手里的储物袋塞进蔚韵婷手里。
“师姐,对不起。”她低低说:“真的对不起。”
“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蔚韵婷连忙把储物袋塞回去:“说什么对不起,是师姐对不住你。”
阿朝抿着嘴巴摇头,她嗓子太酸涩,什么也说不出,她不肯收储物袋,把手背在身后,对蔚师姐笑了一下,扭头就跑了。
“明朝师妹!明朝师妹!”
蔚韵婷追到门口,眼看着阿朝跑走。
她怔怔坐回去。
“这还像话些。”翠倩低声嘀咕:“莫名其妙跑过来,叫什么规矩。”
蔚韵婷看着手里的储物袋,忽而落泪:“我其实不忍心。”
“她是我的小师妹,我也算看着她长大,我不忍心。”她哽咽:“刚才她那样求我,我怎么忍心,我真的想把剩下那一株无患草送给她。”
她其实骗了阿朝,她突破只用了两株无患草,还剩下完整的一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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